雙子的父母匆匆趕了過來。他們本來想將程千裏接回老家,但卻被程一榭拒絕了。程一榭說想讓程千裏陪在他的身邊,父母見勸不動,便也由了他。短短幾天時間,程一榭瘦脫了形,甚至鬢角出現了一片白發。他此時不過十七歲,本該是花一般的年齡。程一榭抱著程千裏的骨灰罐,把它放進了那尊小小的墳墓。這墓分成了兩部分,一邊寫著程一榭,一邊寫著程千裏。程一榭大約是以為自己會先走,甚至已經將自己的名字鍍成了金色,隻是現實,卻和他預料的完全不同。“我才是最自私的那個。”在葬禮上,程一榭對著墓碑說,“我想自己走,把他留下。”然而被留下的那個,才是最悲慘的,他忽的笑了起來,道:“至少他不用遭遇這一切。”林秋石看著他的笑容,很想讓他不要再笑了,但他卻說不出口,事實上這幾天他說過的話一隻手都數的過來。葬禮之後,程一榭失蹤了。他的房間還是原來的模樣,隻是少了幾件衣服和一個行李箱。林秋石是第一個發現這件事的,他問了阮南燭程一榭去了哪裏,阮南燭回答是:“我不知道。”林秋石沉默。“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裏,我也不知道他能去哪裏。”阮南燭用平靜的語氣說,“他從進門開始就在黑曜石,黑曜石就是他的歸屬。”林秋石看著阮南燭,眸子露出些許茫然。阮南燭輕聲歎息,把林秋石擁入懷中,給了他一個安撫的親吻,他說:“有些事情,是早就在預料之中的。”“包括死亡嗎?”林秋石問。“自然是包括。”阮南燭說,“每個人都要經曆死亡,或早或晚。”林秋石道:“但他們的死亡,來的太早了。”他們還那麽小,什麽都沒有經曆過,他們本該有更多的時間,他們……阮南燭道:“上天是不公平的。”程一榭和程千裏如果生來就有健康的身體,也不會進入門中,門是磨難,卻給了他們更多時間,讓他們可以好好的看看這個世界。隻是恩賜也有盡頭,從天堂墜落到地獄,是最痛苦的事。那天晚上,阮南燭和林秋石睡在了一起,林秋石說:“程一榭拿的是那種線索嗎?”阮南燭:“是的。”林秋石沉默。“有些事情早晚都要付出代價。”阮南燭道,“並且代價比你想象的慘痛許多。”林秋石正想說什麽,卻感到阮南燭往他嘴裏塞了一顆糖,他含著糖,含糊道:“你的煙戒成功了嗎?”“成功了。”阮南燭回答。林秋石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了。這段時間他的沉默的次數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長。阮南燭卻仿佛察覺出了他的無措,伸出手摟住了他,輕聲道:“睡吧。”林秋石閉上眼睛,沉沉的睡了過去。程千裏的死亡,像是打破了別墅裏麵寧靜的假象,某種沉重的氣氛開始在別墅裏蔓延。盧豔雪經常是做飯做著做著就開始抹眼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到了某種食材,想到了喜歡吃這種食材的人。吐司在發現主人不見了之後,也跟著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後來在栗子的安慰下才勉強緩了過來。對於雙子的離開,林秋石一直有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仿佛下一刻自己回到客廳裏還能看見程千裏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傻樂。這樣的錯覺,直到某天晚上才被打破。那天他從樓上下來,看見客廳裏的電視機播著恐怖片,沙發上看恐怖片的人用被褥裹著身體,一副十分害怕的模樣。看著這一幕,林秋石脫口而出:“千裏?!”然而被褥裏卻露出了葉鳥的臉,他看著林秋石,小聲道:“秋石?”看見葉鳥麵容的那一刻,林秋石終於意識到他再也看不到程千裏了,那是一種無法用言語描述的感覺,就好像勉強騙著自己的夢境突然被人戳破,隻能麵對殘酷且血淋淋的事實。“沒事。”林秋石轉身。葉鳥又叫了聲秋石,卻見林秋石直接轉身去了樓上,他神情之間出現些許擔憂,因為他清楚的看見,在看到了他的臉後,林秋石臉頰上掛滿了淚水。林秋石似乎是將自己錯認成了程千裏……不知為何,葉鳥心中生出些許遺憾,如果他能早些加入黑曜石該多好,和他們一起經曆悲歡喜樂,不至於被隔離在環境外麵。林秋石回到房間後才發現自己哭了,程千裏走的時候,他都沒有落淚,沒想到此時卻有些控製不住自己。他坐在床邊,突然間就明白了程一榭為什麽要離開。因為這座別墅裏,到處都是程千裏生活過的痕跡,而這些痕跡,就如同一把鈍刀,在一刀刀的割著人的肉,卻看不見血。林秋石躺在床上,長長的吐了口氣,他放空了自己,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阮南燭半夜才回來,看到了蜷縮在床上的林秋石,他沒有叫醒他,而是輕輕的在林秋石身上搭上了一層薄毯。“唔。”林秋石卻是驚醒過來,含糊的叫了聲,“南燭。”“嗯。”阮南燭在林秋石身邊坐下,“我在。”“我想千裏了。”林秋石說。阮南燭道:“我也想他。”他竟是很坦然的承認了這件事,“每次我看到吐司,都會想起千裏。”想起千裏抱著吐司的模樣,想起那個小孩兒燦爛的笑顏。“這種時候要怎麽辦呢?”林秋石說,“我還想起了吳崎,譚棗棗……”他們都是他生命中的過客,來了,又走了。“隻能忍忍了。”阮南燭說,“忍過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