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吃到桃子的小老虎, 做什麽都不開心。君瑤為她煲了魚湯, 她飲得沒滋沒味, 君瑤用小毯來裹著她入睡, 她也不大歡喜,到了隔日, 君瑤帶她到林中玩耍,她也隻悶悶地跟在身後, 惋惜那顆被她錯過的桃子。君瑤見不得她這般低迷不樂, 與她說起道理來。“在外數月, 阿緣高不高興?”低落的小老虎眼睛中生出少許亮光,回答:“高興。”她本就是活潑的性子, 出了太乙山, 見了許多新奇之事,自是高興的。君瑤又道:“倘若夏日,我們未曾出行, 便要錯失許多趣事了。”小老虎點點頭,認真道:“對。”若是一直在太乙山上, 那些新奇事便遇不上了。真乖, 君瑤忍不住摸摸她, 繼續說道:“可見桃子與出行隻能二者擇其一,雖錯過了果實成熟之期,卻也去了許多地方,見了許多沒有加過的景物,總體而言, 並不算吃虧,對不對?”她這樣一說,小老虎就明白了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默默地點了點頭,瞧上去似乎看開一些了。阿緣還是很講道理的。君瑤欣慰,與她說明白了,她就能釋懷了。然而過了片刻,蕭緣抬起頭來,下了很大決心一般,堅定道:“不玩,要桃子。”她已經明白四時輪轉的規律了,今年錯過了桃子,還有明年。出行很好,能有許多好玩的地方,但她還是想要桃子。小老虎說完,又很堅決地重複一遍:“要桃子!”君瑤無奈,卻又不知如何說服她了。阿緣講道理,卻也甚執著,她想好了要桃子,竟是說什麽都沒用了。其實與她一顆桃子本也沒什麽的。開花結果,順應自然,君瑤化形前,一直過著這樣的日子。隻是化形後,成了人,又入人間遊曆,見識了人間世事,想法便漸漸地與人越來越像。樹要結果,需得先開花,而後授粉,之後方能結果。而果實中所含的核便是種子,埋入土壤,又可再孕育一樹,如此,樹的果子便如人的後嗣。將後嗣與人食用,總歸別扭,何況,自從八百年前,她嫁給了阿緣,便一直將自己當做阿緣的妻子,縱使輪回數度,她在奈何橋畔,飲了孟婆湯,忘卻前塵往事,變成了一隻小老虎,這一點也從未變過。如此,她的後嗣,自然也是阿緣的後嗣,又怎好拿來吃呢。小老虎卻以為想到了解決之法,隻等明年夏日,就可以有桃子了。一想明白,她又開開心心地跑出門去玩耍。君瑤坐在窗下,望著院中小老虎學著兔子蹦蹦跳跳的模樣,不禁搖了搖頭,罷了,暫且拖一拖,待阿緣長大,便能明白了。距明年夏日,還有半年光景,足以讓君瑤想出法子來拖延了。又過去一月,冬雪降下,太乙山上,又複雪白。白色本就安靜,山上的猛獸飛禽多半鑽到洞中過冬去了,木屋周圍,便愈加安靜起來。冬日晝短夜長,日間太陽升得遲,降得早,不夠修煉,到了夜裏,月光也格外冷冽,照下的月華好似被一層禁製隔檔,隻漏下淡淡的少許,修煉起來,也甚艱難。君瑤便縮短了小老虎修煉的時辰,許她四處去玩一玩。小老虎最愛與雪狐玩。如今雪狐已跑不過她了,不過瞬息間,就被她撲倒,拍在爪下。但蕭緣還是喜歡追它們,刻意不用靈氣,將一隻隻雪狐追得炸起毛來,漫山亂跑。這日她還是去尋雪狐玩。雪狐們都煩死她了,家搬了一回又一回,奈何小老虎耳聰目明,五感敏銳,不過半日,又能將新窩尋見,逼著狐狸陪她玩耍。小老虎興致勃勃地跑到雪狐家門外,伸長脖子,朝裏一看,又是人去樓空。她眼睛亮了亮,顯出興奮的神色來。她生性中並沒有老虎的嗜血凶悍,卻對捕獵格外喜愛。雪狐搬家了,又能與她增添搜尋獵物的樂趣。蕭緣伏低身子,四處細致觀察。昨夜下了雪,新雪覆蓋了雪狐活動的痕跡。她在雪地上嗅了嗅,細細地辨認氣味。入了妖道,嗅覺自非尋常猛獸可比,縱然覆了一層雪,仍讓她尋出些端倪來。她判斷出一個大致方向,一點一點地搜尋,挪動。目光、耳朵皆極為專注,整隻虎都處於高度警惕之中,唯恐錯漏半點蛛絲馬跡。過去一個時辰,蕭緣已穿過一片林子,走到另一處山坡,雪狐的氣息也愈發混亂濃鬱,應當就在左近。蕭緣停下步子,靜靜地四下觀望,又尋到一處氣味最為複雜處,觀察了片刻地形,而後竄到一處地勢高的岩石後躲藏起來。入了冬,食物稀少,雪狐也無存糧,必得出門覓食。此處氣味最為複雜濃鬱,可見它們是要途徑此地的。小老虎藏匿了身子,隻探出一隻小小的腦袋,時刻留意,預備守株待兔。她等了許久,連隻狐狸影子都未見著。但她並不氣餒,也不煩躁,依舊聚精會神地四下察看,大有老獵人的風範。突然,她身前一丈處的枯枝叢中發出微弱的聲響。小老虎耳朵豎起,睜大了眼睛,望向那處,卻未立即出去,而是做出撲食的動作,隻待獵物出現,便撲上前去。枯枝叢發出一陣聲響後,便停了停,恢複了寧靜。一盞茶的功夫後,那處又有聲響,這回聲響又大了些。小老虎聚精會神地盯著,枯枝叢下噗噗嗦嗦地響了一會兒,接著跳出了一隻兔子來。蕭緣驚訝,她分明沒有察覺此處有兔子,也未見過兔子洞,怎會突然鑽出一隻兔子來。那兔子朝前蹦了一下,聳動著鼻子,在雪地上嗅來嗅去,似乎也在覓食。蕭緣放出神識去,她已是一個小妖怪了,也有了神識,隻是君瑤的神識可捕捉萬裏之外的氣息,而她的神識十分微弱,勉強可探查一裏內的事物。那兔子在地上嗅了一陣,又朝前蹦了兩步,與蕭緣越來越近了。蕭緣的神識包裹住她,細細查看一番,並無什麽異樣。小老虎開心,兔子也很好玩,她等不來雪狐,也可以與兔子玩耍。蕭緣朝前一躍,輕易便跳到了那兔子身前。她等著兔子看到她,然後落荒而逃,她好去追她。但那兔子似乎格外呆,它抬起頭來,看到了小老虎,並不逃跑,也無驚慌,反倒是顯出些喜色來,而後三瓣嘴動了動,口吐人言:“少君?”咦?會說話?蕭緣愣了一下,稍稍退了一步,警惕地望著她,問道:“你,何人?”兔子的聲音中很是喜悅,一連串的話語蹦了出來:“我特來尋少君,是有一事欲稟報……”她說到此處,極為細致地四下環顧,仿佛是避著什麽人。蕭緣在君瑤的庇護下長大,什麽都不必怕,也無人傷得了她,自然不知妖界險惡,也不知何為居心叵測。她隻是本能的防備,卻又對兔子口中之言產生好奇,便問:“何事?”兔子環顧許久,似乎終於認定並無危險,方與蕭緣道:“此事甚大,少君聽罷,萬勿悲傷。”蕭緣眨了下眼睛,她不懂悲傷是怎樣的,她又為何要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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