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真的了……那株桃樹,花開得特別好看,能讓她看得移不開眼,卻是妖。漢王既怕,又覺得遺憾,世人眼中,妖總是猙獰可怖,且又害人的。漢王又道:“她興許是桃花仙。”並不是妖。王妃彎了彎唇,看著她懷中那小人兒,一句一句地說著傻話。若是仙,又如何在此與她相守,若是成了仙,也能與她相守,她又怎會還是妖。人妖殊途,總要好過仙凡永隔。王妃柔聲道:“若已成仙,便不會長在塵世中了。”漢王默然,如此,便隻得是妖了,她隻覺脊背一涼,不由自主地便朝王妃懷中蹭了蹭,伸手抱住了王妃的胳膊。她對她這樣依賴,卻不知,她是誰。王妃順勢攬了她,溫聲道:“殿下,人有好壞之分,妖亦如此,那桃樹未必就想加害殿下。”漢王一聽到桃樹二字,便不自主地哆嗦一下,不敢深想。然而王妃是不同的,她說的話,漢王總是會聽。此時,她即便害怕,也讓自己認真思索。曾聞人言,妖怪天性便是要害人,並無善惡之分。但那株桃樹,卻並未害她,它隻是開得格外爛漫,花瓣隨風而起,亦美得出乎尋常,除此之外,它便如一棵平常的樹,靜靜地站立,無聲地綻放。她在樹下站了許久,也無絲毫不適,之後,也並無反常之處。且此處是山寺,佛光普照之處,若非有心向善,它又怎會來此?想了許久,漢王點點頭,悶悶道:“嗯,它就是特別好看。”她到現在也不忘那樹桃花好看,依舊念叨著。王妃不由彎了彎唇,繼續道:“如此,殿下就不必怕她了,她雖是妖,卻與眾生別無二致。”王妃頓了頓,合上眼,輕聲道:“她無害你之心,你卻怕她,她該多難過呢。”漢王依舊是怕的,然而聽王妃這般說,她卻又不忍心怕了。漢王心軟,又善良,她總不忍旁人因她而難過的。她便極力想著那棵桃樹的清雅爛漫,點點頭,認真道:“那我不怕它了。我以後隻怕壞的妖。”好的妖,她就不怕了。她能這般想,便已很好了。至於妖之好壞,如何分辨,自有她來護著殿下,不讓她為人所欺,更不使她為妖所食。王妃笑了笑,柔聲道:“時辰還早,殿下可要睡一覺?”漢王搖了搖頭,她又不困了,便想在王妃懷中多待一會兒。她也不想那株桃樹了,正如王妃所言,它既不會害她,便與眾生無異,與她而言,隻是一棵陌生的樹。漢王仍有些怕,卻怕得不那麽厲害了。她想起別的事,輕聲問王妃道:“阿瑤,京中你可有什麽放不下的事?”成親三年,王妃似乎很少有牽掛,與太常府上更是甚少往來,除年節必要節禮,連麵都碰不上幾回。這也是情理之中的,漢王並不奇怪,隻她唯恐有遺漏,仍是問了,若是王妃有放不下的事,她回京之後,必會竭盡全力,替她做了。漢王說罷,便認真地望著王妃。王妃想了想,道:“唯有一件,便是殿下。”第三十二章 及至下山, 落了大半日的雨停歇, 清風拂過, 天邊雲彩縷縷, 不知不覺吹散了去,想來明日必是個好天。漢王的臉一直紅紅的, 不大敢看王妃。王妃說,放不下的, 唯有她, 漢王便羞澀極了, 她極輕極輕地回了一句:“我所記掛,也唯有阿瑤。”說完, 便更羞澀了, 那羞澀之中還帶了深切的寂寞,今夜之後,她就見不到阿瑤了。漢王不時地看王妃一眼, 深切的寂寞又化作了難過,她覺得, 整顆心都像被挖空了一般, 難受極了。王妃自是知曉漢王偷偷看她的, 她轉頭回視漢王,漢王便連忙平視前方。殿下事事聽話,然而偶爾固執起來,一門心思地要將事情做成,卻也頗為縝密。極力隱瞞, 暗中安排,一步步布置下來,也是有條不紊,這兩日,滿府上下竟無一人看出她要做什麽。便是家令,也隻以為是殿下自己要走,怕後果難料,含糊地與她稟了一句“殿下似要遠行”,至於去往何處,因何遠走,卻是看不出分毫。察覺到王妃在看她,漢王頓又緊張,莫非王妃看出端倪了?她竭力在腦海中想出平日的模樣,一緊張卻又想不起了。她著急不已,唇角抿得緊緊的,眼中隱著慌亂,卻又竭力顯出一本正經的模樣,望著前方,目不斜視。下山路滑,青石板上雨水尚未幹透。王妃見漢王豎在腦袋兩側的耳朵已紅起來了,恐她一心兩用摔著了,便去牽了她的手。咦?漢王驚訝,王妃不是看出她反常麽?她呆呆地看向王妃。王妃便道:“留心足下。”原來是怕她摔著。漢王頓時鬆了口氣,點點頭,專注腳下,手卻將王妃握得緊緊的,不舍放開。別院中,管事已依吩咐,置下了酒宴,酒宴便擺在殿下與王妃的臥房中。漢王已打算好了,今日上山又下山,人本就乏了,王妃必也困得厲害,她再設法灌她幾杯酒,必能灌醉她的。待王妃飲醉,便可將她送入馬車,人她已安排好了,皆是可靠的。待子時之後,她登王駕先行,往京師方向,半個時辰後,阿瑤的馬車再出發,往臨淄。如此行事,防的是陛下已派人盯著她,需先將盯梢之人引開。距此不遠處,便是玄天觀,她到那處,恰好天將亮,她正好可入觀上第一炷香。那時,阿瑤應當已走出百裏了。她再返回別院,餘下數日,她便繼續留在此處,閉門不出,直到陛下傳召。如此即便有人盯梢,也難以察覺別院中已隻剩她一人。皇子是女子假扮之事,幹係甚大,漢王不懂權謀,但她從小就覺得陛下厲害,時常模仿她行事,觀察得多了,自也能猜到一二。陛下一向謀定而後動,這等大事,她當會先去查明白。時隔十七年,要查,必不是易事,需花費多日,如此,便可為阿瑤再爭取數日。時間緊迫,前日事發至今,她隻能想到這個程度,若是能照她計劃進行下去,待數日後,陛下召見,她再入京請罪,與陛下言明,漢王甘願永遠消失在這世上。到時死無對證,王妃便可高枕無憂。漢王覺得此計應當可成的,隻今夜,需萬分小心才好。天色漸漸暗下,一行人自山上回來。漢王看了看天色,心中愈發緊張,她從未做過如此大的事,既生疏,又害怕,唯恐事不成。一時之間,連手都有些發顫,她隻好將手掩在袖下,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一入別院,漢王便與王妃鄭重道:“阿瑤,難得今日這樣高興,你我飲酒可好?”王妃道:“殿下想飲酒了?”漢王點頭:“家令帶了壇果酒來,好喝又不易醉。”那果酒是自宮中來的,度數極高,卻叫果味掩住了酒味,喝不大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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