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陷入對峙時,後方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林尋微微側頭,看到了南珩一。不知是不是因為身處道觀,南珩一看上去要少了分世俗氣,他的腰帶勻出很長一截,輕風一吹,有那麽些飄飄欲仙之感。林尋目光探過去的時候,南珩一自然也瞧見了他,當即目光一變,沉聲道:“萬鬼王。”雖然之前在落日山見到過,但看著虛影和真人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你想繼續看著我不打緊,”林尋嘴角掀起笑容:“不過放著同門不救,是不是有些說不過去?”南珩一沒有輕舉妄動,用目光征詢千江月的意見。“先帶他找個地方止血,”千江月淡聲道:“記住不要給他喂水。”“可這……”南珩一看著男子幹裂的嘴唇,整張臉因為失血過多過分蒼白,失去意識的狀態下嘴唇偶爾會動一兩下,呢喃著要喝水。千江月沒有任何要改變主意的意思,南珩一並非不識趣,後麵的話沒有說出,將中年人的一隻胳膊搭在自己肩上上,剛扶起他,好巧不巧,湖裏的一隻紅鯉突然躍出水麵,濺出幾朵水花淋在中年人的麵上,原本垂下的手指動了動。南珩一還沒發現異常,林尋已經出手,然而千江月的速度比他還快,刀鞘在空中轉了一圈,原本殘餘還沒有來得及落地的水花被重新揚起,一串散落的水珠撞在南珩一腰間,他當場被震得後退幾步。一把扶住岸邊的垂楊柳才止住,手掌被蹭破一塊皮。微怔過後還有些不明就裏,根本就不用他細想,剛剛還昏迷的中年人就像是被什麽東西附了身,瞳仁黑的過分,反倒叫人害怕,他扭了扭脖子,第一反應就是撲向最近的南珩一。兩人之間已經拉開一段距離,若是剛剛南珩一還有可能吃個暗虧,此刻卻是不慌不忙,一個靈巧的轉身中年人就狠狠撞在了柳樹上。林尋搖頭:“柳樹見血可是不吉利。”南珩一表情僵了下,而千江月朝他使了個眼色,南珩一會意點頭,側身一記手刀劈在男子頸後側,晃晃悠悠走了幾步後,就聽‘砰’的一聲,中年人臉朝地狠狠摔去,再度昏了過去。南珩一沒有放鬆警惕,蹲下身確認人是真昏了才鬆了口氣,對付一個瘋子不可怕,令人驚訝的是中年人撲過來時給人的感覺不是為了攻擊,更像是想用牙齒撕咬下他的一塊皮膚。他很小的時候,也聽說過大人們講些誌怪,其中就有講被僵屍抓過或是咬過的正常人,也會變成僵屍。此刻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懷疑剛才千江月給他做出的提醒,南珩一甚至詢問道:“要不要先綁起來?”萬一再次醒來咬傷人怎麽辦?“不必。”千江月卻是道。“沒有傳染性。”南珩一遲疑的時候,一道清冷的聲音竟讓他的心有種定下來的錯覺,抬起頭,萬鬼王正偏著頭對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輕聲道:“那麽,我的要求你考慮的怎麽樣?”南珩一沒有意識到他是在跟千江月說話,問道:“什麽要求?”林尋今日心情尚佳,還回應了聲:“我準備在這裏安居樂業,日後請多多指教。”第243章 一江春水向東流25聞言南珩一身上那種偏偏貴公子的氣質刹那間蕩然無存, 他第一時間用求證的眼神望向千江月, 試圖從他口中聽到否定的答案。事與願違,千江月竟是微微頷首。就在他忍不住要出言相勸,千江月已然開口道:“觀外連綿山川, 葬在這裏也是福氣。”南珩一方才的驚懼消散, 臉上帶著笑意,確實,死在落燈觀附近的孤魂野鬼數以萬計, 也不多他一個萬鬼王。沒有將師徒兩個的對話放在心上,林尋眯著眼, 細細聆聽一會兒後淡淡說道:“有人來了, 似乎還不少。”南珩一笑意斂起, 知道是同門正在趕來。普天下任何一個道士, 如果問他最想誰死, 得到的答案一定是萬鬼王, 南珩一也無例外, 但他希望的是在一個布局得當, 萬無一失的情況下誅殺對方, 而不是在落燈觀爆發一場驚世之戰, 由此引來的傷亡會是一個相當恐怖的數字。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千江月。“讓他們回去做自己的事,”千江月並沒有將所有人聚在一起,以多克少占據先機, 仿佛這隻是一個稀疏平常的夜晚, 眼前不是和他平分秋色的萬鬼王, 僅僅是一個看不上眼的存在。南珩一點了下頭,重新將倒在地上的中年人扶起,抗在肩上的時候沉甸甸的重量讓他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難以想象萬鬼王是如何麵不改色地扛著人,走了這麽遠的距離。如果他知道林尋不是直線來此,而是兜了無數圈子想必會更加驚訝。“要是有知情的,叫他過來見過我。”南珩一怔了怔,才明白過來千江月所指。“是個小道士,長著張娃娃臉。”林尋不吝嗇地提供知道的信息。南珩一半信半疑地離開,沒過多久,那些急匆匆趕來的腳步聲已然越走越遠,唯有一個小道士正小跑著過來,遠處看兩個寬大的袖口近乎重合在一起,袖中左手攥著右手,不停將滲出的冷汗擦去。離千江月的距離還有兩三米遠,他便停下腳步,小心翼翼道:“觀主,您找我。”說話的時候小道士偷偷抬眼,想觀察千江月的表情,然而卻好巧不巧和林尋對了個正著,當下腦中一片空白,差點沒栽倒了去。有的人一生之中見過一次萬鬼王,然後他們都死了,而自己一個學藝不精的小道士,一天竟和他打了兩個照麵,就是不知道這次能不能奇跡般的存活。正計算自己可憐的生存率時,林尋突然湊過來,聲音很柔和:“你隻要將你知道的告知我們就行。”小道士膽子小,人卻很倔強,他往旁邊挪了幾步,態度很明顯,就算是說他也隻會說給觀主聽。林尋沒想到自己也會有不受待見的一天。千江月道:“不必理會他。”小道士腦袋重重點了兩下,竭力忍住不往林尋的方向看,生怕碰上對方的目光秒慫,“成師伯有個侄子,就住在山下麵的鎮子上,聽說他侄子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全靠成師伯的接濟,兩人感情很好,每月他都會給成師伯寄信。”“……可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來過信,師伯有些擔心,就決定去一趟,他說今晚就會回來,我就想著山路黑,幫忙照個燈,沒想到,”小道士回憶起當時的畫麵,打了個冷顫:“師伯他滿身是血,身上還沾著花瓣和雜草,倒在碎石堆中,我趕忙帶師伯回來,沒想到,沒想到……”林尋能想到他後麵要說的,那就是還沒進門,不幸碰見了自己。千江月讓小道士說出發現中年人的具體方位,便讓他離開。小道士如蒙大赦,離開時的背影,像是恨不得生出四條蹄子的小馬駒,不一會兒就沒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