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三九之天,張耳的額頭卻密布汗珠。~麵色繃緊,緊咬嘴唇,顯然張耳內心在做激烈的掙紮。


    揮袖擦去汗珠,張耳有些不甘的說道;“可是老師,秦人辱我趙人甚深,先有長平,後有邯鄲,無一不是仇深似海。你我俱是趙人,若投靠秦人,豈不被天下人恥笑?”


    “再者我雖落魄至此,可畢竟也曾是一方諸侯,如今又握有燕地之兵,號令燕地四郡,如果就這麽投降了韓信,我實在不甘心呀!學生以為韓信雖然得勢,可未必就是天下的真命之主,中原的項羽一日未敗,這天下的歸屬仍未塵埃落定。到不如我們再堅持堅持,如今趙歇雖敗,但南部勢力仍然為損,北部的韓廣學生也能想方設法讓他站到我們一邊,也許趙國還有有些生機,老師你以為呢?”


    單烏並未直接回答,隻是抬頭淡淡看了張耳一眼,“你並非不識時務之人,又何必自欺欺人。項羽雖在,劉邦猶存,這天下自號的諸侯加起來仍多如過江之鯽,可你覺得哪個會是天命所歸?我單烏對秦國並無好感,相反我親族皆死於秦人之手,論個人感情我對秦國是恨之入骨,可我仍要勸你歸降秦國,何也?”


    “因為我是墨者,墨者的宗旨就是兼愛天下,消弭征乏。若能讓天下得以大治,我單烏個人的恩怨仇恨又算得上什麽?項羽劉邦之流,一個暴虐成性肆意屠城略地,視天下蒼生為草芥;一個沽名釣譽假仁假義,田氏待他如手足他卻謀奪他人基業。這等人為了私利一定會不顧蒼生的死活,想盡一切辦法打到對手,如此就算天下大定,也是十室九空。”


    “反觀韓信,我雖未與之深jiao,但觀其行聽其言,皆能感覺出此人乃是天下雄主,胸襟之廣絕非項羽劉邦能比。從他在鹹陽對待諸子百家的態度便可略見一斑,解禁海選之令一頒布,關東學子無不擊掌相慶,紛紛投向關中。我也得到了钜子的書信,說此人可以托付天下,故而才到此處勸你順應天下大勢,歸降秦國。”


    張耳擦了擦汗珠,“老師,此事事關重大,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單烏怒目圓睜,霍然喝道;“張耳,你若再執mi不悟,為一己之私而置燕地百姓於不顧。我單烏從此便不再認你為弟子,墨家也會全力相助韓信鏟除你。”


    張耳渾身一震,麵部不停chou動,表情痛苦萬分,終於長歎一聲,“罷了,我張耳既無力於趙國,倒不如老師所言,保一方百姓的安危。”


    …….


    張耳的輕易投降倒是有些出乎韓信的預料之外,他原本聽到辛劇提起單烏此人,隻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按照他的想法,單烏雖然曾對張耳有大恩,可張耳畢竟是1uan世之中的梟雄,就算重情重義也不會過了對權利的野心。所以他請單烏來,本意隻是想能對張耳嚐試著勸降,就算現在不降,日後糧草告竭時也會順勢歸降的。


    本想張耳乃是一方諸侯,就算有心歸順也會審時度勢,觀望一陣再做決定的。畢竟現在韓信雖然占據了趙國北部,可仍然是立足未穩,與秦國後方的連通也並不暢通,若生變故,秦國勢力敗退出趙地也並非不可能。


    但這張耳卻聽從了單烏之言,如此輕易的就歸順了自己,這倒讓韓信有些始料未及,同時也對墨家在士人心中的地位有了新的認識。暗暗捏了把汗,幸好墨家是選擇支持了自己,而不是項羽或者劉邦,要不然倒是個令人頭疼的事情。


    收到張耳願意歸降的消息後,韓信擔心時間久了會生變故,便立即點起了一千親兵,快馬奔向城門接受張耳的投降。


    城門之外,張耳麵如平靜的挺身而立,身邊則是單烏以及一眾燕趙將領。


    千餘秦騎席卷奔來,帶起一片揚天雪花,雖隻有千餘人,卻氣勢如虹,聲勢駭人。


    張耳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心中暗暗稱讚。這隊秦軍仍然是在高奔馳中,卻井然有序,彼此之間的間隔絲毫不1uan。再加上鞍上甲士兵器一應俱全,胯下坐騎高大昂揚,一看就是百戰精銳之師。自己雖然好謀,帶兵卻並不是強項,所帥之兵大多是倉促成軍的烏合之眾,如此看來敗於韓信之手,到也是情理之中。


    一馬當先者正是紅氅披身的一員秦將,張耳眯著眼,看著那騎士縱馬奔到自己身前僅一丈處險險拉馬,身後的千餘騎士瞬間拉馬停下,行動齊整一致,可見訓練有素。


    那名秦將麵帶微笑,並未說話,隻是在馬上挺直身子居高臨下的看著張耳。張耳觀此人少年英姿,麵帶微笑卻不怒自威,身後千餘騎竟無一人敢於他並駕齊驅。雖未見過韓信,可張耳憑著直覺感覺出這名秦將就是韓信,於是張口問道;“你就是韓信?”


    韓信身邊一名秦兵厲聲喝道;“大膽,竟然直呼上將軍名諱。”


    話聲剛落,身後千名騎兵齊拉馬韁,齊聲呼喝。戰馬高高舉起馬蹄,重重落下濺起了一片雪花。行令如一,肅殺之氣瞬間崩,一眾降將不由齊齊變色,不少人甚至害怕的退後數步。


    韓信抬手,示意左右噤聲,微微俯下身子微笑的看著張耳,道;“正是我,不知常山王有何指教。”


    韓信和張耳目光jiao接,一上一下對視許久,最終張耳移開了目光,低下頭單膝跪下,“罪臣張耳,見過上將軍。耳今日已經歸降大秦,請上將軍勿再提往日常山王之號。”


    韓信點了點頭,顯然很滿意張耳的姿態,上下打量了番張耳,見他年近中年,雙鬢隱隱有些白生出,雖隻是一襲洗得白的長袍在身,但卻麵色平靜,絲毫不見慌1uan之色。便笑道:“常山王能棄暗投明,歸順我大秦,實屬明智之舉,也是趙燕兩國子民之福。我奉秦王之命,特拜你為少師,領漁陽郡守,節製右北平、遼東、遼西三郡之事。”


    張耳心中好笑,秦王遠在數千裏外的鹹陽,絕不會未卜先知早半個月就知道他張耳要歸順秦國的。所以韓信口中冠冕堂皇的什麽“奉秦王之命”純屬扯淡,根本就是他矯秦王的旨意自己隨口封賞的。其實少師之職雖有殊榮,卻是虛職,唯有漁陽郡手節製燕地四郡之職才是實權,也代表了韓信默認了他對燕地的管轄權。


    所以雖然知道韓信是假借秦王之意,仍然是中規中矩的跪拜謝恩。“臣張耳謝陛下封賞。”


    韓信滿意的點了點頭,舉手遙托,“張少師請起。”


    張耳便順勢站起身來,韓信又看向張耳身後一眾將領,笑道;“諸位同僚,因為我對各位還不是十分熟悉,待問過張少師後再行封賞。各位盡管放心,如今趙燕之地新定,急需有經驗的各位將軍和臣工為我大秦治理各地,所以各位若是真心歸順我大秦並再無異心,我韓信今日在此為誓,絕不負各位所懷之才。”


    聽見韓信如此許諾,一眾降將這才放下心來,紛紛跪下呼道;“多謝上將軍。”


    張耳見韓信寥寥數句話,便將手下的心收服了大半,不由暗生佩服。眉頭一鄒,忽然伸手做邀道;“還請上將軍入城接掌城務。”


    氣氛頓時凝固,秦軍數名將尉麵色緊繃,目光中皆露出殺氣,而一眾降將卻麵露惶惶之色,心中對張耳的臨時起意埋怨不已。


    要知道城內尚有近四萬的燕軍,而韓信身邊隻有不到一千的輕騎,他若答應入城,那豈不是冒然行險,萬一張耳有異心那該如何?


    和如果韓信不敢入內,或者找個借口推脫掉,那必然會墮了他的聲勢,他剛剛營造出來的氣勢頓時會矮了數分,心中也會被這些燕趙降將瞧不起。


    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單烏不由緊皺眉頭,心知張耳又是心中的傲氣作,成心想給韓信一個難堪,到不是中途變卦想要對韓信不利。


    擔心韓信心生猜疑,單烏便想開口圓場,卻不料韓信搶先笑道;“如此也好。”說完一揮馬鞭,戰馬從張耳身邊越過,直奔城中,其後千餘騎兵不假思索便緊緊隨之入城,隻剩下滿臉愕然避開在兩旁的一眾降將。


    薊城燕王府內,厚厚一大堆的籍卷被堆在了堂中,張耳在一旁向韓信分別介紹道這些分別是什麽。韓信則認真的聽著,一邊吩咐旁邊的書記官認真記下所說之事。


    燕國雖是小國,地廣人稀,但畢竟也有數郡的之地,待這些jiao接完畢,也已經過去了近一個時辰了。


    原本身處險地,韓信的親衛門一個個緊張十分,將燕王府裏三層外三層的團團圍住,下馬刀弓在手,紛紛占據府中各處要地嚴陣以待。直到後續秦軍紛紛入城接管城中防務,這部親衛才稍緩如臨大敵之勢。


    總算將厚厚一堆的籍卷接收完畢,韓信這才長舒了一口氣,這些密密麻麻的燕篆所書的籍卷幾乎讓他頭昏腦脹,卻很多都是他急需欠缺的資料。


    抬頭見張耳麵色有些古怪的看向自己,便問道;“張少師有何見教。”


    張耳一躬身,“見教不敢,隻是耳心中有一疑問,還望上將軍未耳解惑。”


    韓信一揮手,“有何不解,但說無妨。”


    張耳沉淫便可,便如實說道;“薊城新降,軍心未穩,我十分好奇上將軍為何有如此膽量敢隻身前往,難道不怕其中有詐?要知道你可是秦國的中流砥柱,你若去了我相信秦國必然大1uan生起,上將軍以為如何?”


    韓信笑了笑,“不錯,你所言甚是,我若突然死在薊城中秦國一定會生起內1uan來,那時候對你倒是個不錯的機會。“


    張耳揚了揚眉,心中更加不解道;“那你為何……?“


    “很簡單。”韓信斬釘截鐵的說道。“我素聞趙人重信義,墨家更是一諾千金,有單先生作保,我如何能不相信。”


    聽到韓信誇獎,一旁的單烏不由眯起了眼睛,笑著輕捋胡須,心中猶如喝了蜜糖一般。又聽見韓信說道;“再者你若殺我,對你一點好處都沒。無論秦國如何1uan起,忠於我的部下一定會攻下薊城屠城以泄憤的,你以為憑你這點兵馬能守得住嗎?你太小看我韓信所帶之軍了,我之所以一直隱而不,無非就是想和平收複燕地。”


    “更重要一點。”韓信嘴角笑容泛起,“你以為你能留得住我嗎?我若想走,這天下還沒有誰能留得住我,不要說你的四萬弱兵,就算是項羽的江東子弟兵在此,我也一樣能縱橫捭闔,進退自如。”


    韓信高昂頭顱,自信滿滿的說出這番話的瞬間,張耳神情一時失神,恍惚間竟有了有種想要拜倒的衝動。強自鎮定下來,深深的看了韓信一眼,低下頭去跪拜道;“臣張耳請罪,從此後再無不服之心,願為陛下效犬馬之勞。”


    張耳的話顯然是向韓信效忠,可問題是他竟然直呼韓信陛下,這不論如何都是僭越之事。可韓信隻是微微一笑,卻也不說破,兩人心中都是心照不宣,自然無需多說。


    得到了張耳和一眾燕將歸降後,韓信輕易的平定了上穀、廣陽、右北平、漁陽四郡,又以張耳為將,率歸降燕兵輔以蒙石五千秦國精騎,向東攻略遼西遼東二郡。


    韓廣聞秦軍來攻,頓時驚慌失措,深知秦軍強大不可敵,又不甘心就此歸順秦國做秦國臣子,於是拔營東向,率殘軍棄城東逃遼東。


    蒙石聽說遼東軍逃走後,立刻帶輕騎追擊,在遼河邊追上了正在逃竄的遼東大軍、一戰破之,殺死遼東軍卒三萬多餘,俘獲二萬,遼東軍士的屍堆積如山,竟將河水生生阻斷。


    韓廣拋下大軍,獨率五千親兵向東狂奔,逃入襄平。蒙石果斷拋下俘虜,讓隨後趕到的張耳大軍接收,他自己則帶著騎兵一路追趕,緊跟著到達襄平。


    此時的韓廣早已如同驚弓之鳥,見秦軍殺來,也不管他們能不能攻下城市便立即棄城逃跑,繼續向東逃亡,進入了箕子國境內,滅掉了由商朝遺臣箕子建立的國家,自立為王。但因為實力損耗極重,再加上對秦國的恐懼,韓廣便終身不敢再提返回中原之事,之事安心的攻略周邊小國,做他的化外之王。


    至此,秦軍已經平定了燕地六郡,又得趙地三郡。再得到秦國國內趕來的的二萬援軍後,韓信便大張旗鼓,率三萬秦軍以及五萬新軍南下,兵臨趙國恒山郡。


    秦國大軍壓境,趙地一時大恐,軍民皆麵帶惶惶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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