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比逃跑的功底,今惜古是非常自信的。通常隻要他想走,天下間就沒幾個人能追到他。


    他這一走,百花樓的麻煩也就解除了。


    明明目的地在南邊,他卻先往北去。故意留下蹤跡,北邊到頭再一個急轉彎,往西邊一間破廟鑽了進去。他在後院撒了泡尿,等那四個瘟神進來之後,又轉而躍出圍牆,沿著房頂朝東南方向急奔。找到一個豁口跳了下去,竟摸進了縣令衙門。


    就在四人猶豫要不要跟著下去的時候,他在臥房外偷看到縣令大人正在和小妾“坦誠相見”,便毫不猶豫推開門,進去端起桌上的茶壺就開喝,心想:“那四個人怎麽還不下來?”


    小妾聽到動靜,見進來個陌生男人,驚得大叫。縣令停下動作,看著眼前這個怪人,慌亂間,急忙喊人。


    一陣雞飛狗跳以後,全縣的官兵都被從睡夢中叫了起來,接著就是全縣戒嚴,官兵挨家挨戶搜捕萬惡的刺客。這下可把後麵四個殺手給煩透了,畢竟大半夜的穿一身黑衣服,帶著奇怪的麵具,自然就成了追捕的對象。無論是怎樣的獵手,麵對這種搞法,都得犯怵,你究竟是要鬧哪樣?


    混亂間,今惜古已悄然遁走了。臨走時,還從縣令的床鋪底下順走了一套幹淨合身的衣服。


    卯時初,天蒙蒙亮,有些冷。


    清晨是沒有酒客的,這時候他們要麽剛喝醉,要麽沒睡醒。任何一家酒店都知道這個道理。


    然而總有那些不按常理出牌的,比如城外這家沒有招牌的酒店,專門招待那些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這種人往往還不少,越是不掛招牌的地方,越能積攢一些老主顧。


    今惜古跑出幾十裏遠,一番操作之後,早已是饑腸轆轆,才想到從昨天開始,肚裏就沒有進食。這時候來一份熱乎乎的驢肉火燒,開一瓶最烈的燒刀子,之後美美地睡上一覺,什麽毛病都沒有了。


    店子不大,卻還是有一些客人,例如趕路的行商,好清晨出發,這樣就能趕在中午之前進城。當然,這類人是不會喝“早酒”的。清晨飲酒的,要麽是十足的酒鬼,不分白天黑夜,隻要想喝,隨時都能喝。要麽是很少見光的人,例如熬整宿的力巴,此時正好饑腸轆轆,無所謂什麽酒,能就著厚實的東西一塊兒下肚就是好酒。要麽就是一些下九流的練家子,趁夜黑風高做了什麽偷雞摸狗之事以後,來喝酒慰勞自己的。


    他在最裏邊挑了個還算幹淨的座位,連幹三份火燒,和著兩壺濃烈的燒刀子下肚,饑腸轆轆的感覺沒有了,又迎來了三分醉意,這時店家已經上了第四份火燒,又氣喘籲籲地把沉甸甸的酒壇抱上來,灌了第三壺酒。


    “店家,你這酒上得也太慢了。”


    今惜古話音未落,一股勁風忽然從背後襲來,他身子往前一送,咬了口驢肉火燒,一柄短小堅韌的繡春刀正好從他頭頂掠過。


    “這滿口的肉餡兒,停留在舌尖所帶來的滿足感,再搭上一口烈酒,活著最大的滋味便在這裏了。”今惜古若無其事地把酒倒進杯子裏,一口飲下,轉頭歎道:“你這個人最討厭的地方,就是愛在人喝酒的時候搗亂。”


    身後那個人把刀放了回去,操著濃重的京片兒口音,說道:“酒有什麽好的,穿腸毒藥罷了,像你這般醉生夢死,遲早有一天會死得不明不白!”


    今惜古道:“若是死前能美美喝上一頓,那也沒什麽遺憾的了。”


    那人搖搖頭,繞到前麵坐了下來。他身長八尺,滿麵虯髯,太陽穴處青筋凸出,顯然是個內力深厚的練家子。一身飛魚服,手持繡春刀,正是天下最高的特務機關——錦衣衛的象征,同時他也是江湖中名揚萬裏的刀客,有“鐵臂神鷹”之稱的殷萬裏。


    他還有個綽號,叫苦瓜臉,是今惜古取的。因為他不苟言笑,從來都板著臉,吃飯板著臉,說話板著臉,走路板著臉,睡覺也板著臉,加上他的臉很長,白中泛黃,生氣的時候黃中泛綠,遠看就像個大苦瓜。


    今惜古笑道:“苦兄這麽巧,也愛來這家店喝酒?”


    殷萬裏鼓脹著臉,聲若巨雷般說道:“我在這兒守了你一宿!哪知道你晚上不來,大清早來喝酒。”他又不滿地補了一句,“還有,不準叫我‘苦兄’!”


    今惜古道:“喝酒這種事,本就是為了快樂,什麽時候想快樂了,便什麽時候喝,何必拘泥於早晚呢?”


    殷萬裏從不飲酒,以至於從來都不理解這種所謂的快樂到底是什麽感覺。對於他來說,酒就是穿腸毒藥,喝下之後身體就不受自己控製了。除非哪天卸下這身裝扮,否則就得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


    今惜古戲謔道:“和我在一起,你可得小心了。如今江湖上的黑白兩道都在找我,剛剛才擺脫了臭名昭著的酆都四使。”他“嗬嗬”笑出了聲,“這幫人居然把我的名字寫進了《生死簿》,你說好不好笑?”


    聽到酆都四使這個名號,殷萬裏也是一驚,說道:“你居然和那四個傳說中的惡鬼碰上了?他們長什麽樣子?”


    今惜古回道:“都戴著麵具,看不清長相,不過麵具倒是挺精致的,一看就不同凡響。”


    殷萬裏喃喃自語道:“早就想會一會他們了,真可惜。”


    今惜古哭笑不得,說道:“別人躲都來不及,你卻想去找他們。有時候我真覺得,你不應該穿這身衣服。”


    “為什麽?”殷萬裏問道。


    “你骨子裏有與生俱來的江湖氣,雖然你總是在克製,但一遇到強勁的對手,就會不自覺地暴露出本性。”今惜古說道。


    “你說得不錯,我討厭和朝廷裏那幫人打交道。讓我成天待在那種臭氣熏天的地方,倒不如殺了我。”殷萬裏說道。


    今惜古笑道:“所以你才會在這裏等我一晚上?”


    “虧你還笑得出來!”他把那張路人皆知的通緝令拍在桌上,說道:“你現在是朝廷首要通緝要犯,被抓住是要砍頭的!”


    今惜古哈哈大笑:“莫非你此行是要押解我進京?還是就地正法我?”


    殷萬裏道:“傻子都知道的事,我殷萬裏難道不知?你今惜古在江湖中不僅是‘錦盜俠’,更是出了名的一擲千金,區區官銀而已,有什麽好劫的。”


    今惜古道:“哦?難道我就不能家道中落,一時心血來潮,急用錢翻本嗎?”


    殷萬裏道:“一者你獨身一人,何談家道中落?二者你是進士出身,天底下願意送錢給你花的大有人在,根本用不著為錢去殺人,況且你也不屑去殺人。”


    今惜古道:“看來你來找我,並不是要抓我,而是求我辦事。”


    殷萬裏道:“你這人最大的優點是聰明絕頂,最大的缺點卻是太聰明了,這樣會給你帶來許多麻煩。”


    今惜古道:“我最討厭麻煩,所以才躲到這裏,結果還是被你找到了。”


    他的確不太喜歡被人強迫著辦事,應該來說,世上所有人都希望做事全憑自願,誰都知道,要達到這個目標比登天還難。拒絕的權利不是每個人都有的,隻有今惜古這樣的人才有資本拒絕。但隻要他想做的事,誰也攔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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