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想著,卻見沈瑜懷中小狐狸轉過頭來,圓溜溜的小眼睛此時眯成一條線,看著像是微笑的模樣。小侯爺動作一頓,總覺得,自己像被設計了。沈瑜絲毫未查,高高興興地騰出一隻手,拉著殷遠就往外走。後者也就釋懷了,隻要阿瑜高興,什麽都無所謂的。從太陽初升時起,長安城就變得喧囂熱鬧,直到深夜。西至羅馬希臘,東至大洋彼岸,各地的商人都聚集在此處,集市因而變得異彩紛呈。各種稀奇古怪的水果蔬菜、珍禽異獸、皮貨、藥材、香料、珠寶首飾等等,令人眼花繚亂。殷遠知道沈瑜早飯沒吃多少,索性先帶他去了食市,此處多賣些飲食之需,雖無酒樓飯館,小吃攤子卻不少,別有一番情趣。沈瑜一手抱著小狐狸,一手牽著殷遠,不停左顧右盼,兩隻眼睛十分忙碌。葡萄、核桃、胡蘿卜、胡椒、胡豆、波斯菜和胡瓜,這些來自西域的果蔬更是讓他非常感興趣。於是殷遠買了些紫紅的葡萄,拿在手中,一顆一顆剝了皮喂給他吃,也不嫌汁水弄髒了手。小狐狸顯然對此不感興趣,隻看了一眼便趴了回去。路過一處攤子時,沈瑜停下了腳步。攤子不大,卻甚為引人矚目,皆因擺在攤子前的一口大缸。缸口足有半丈,約半人高,冒著熱氣,隔老遠就聞見一種十分濃鬱的香甜味。而攤主不停地探進缸內,將什麽東西盛進白底藍花的粗瓷盤子裏,再遞給一旁等候的客人。“那是什麽?”沈瑜問。殷遠道:“甑糕。此物不錯,我們去買些吧。”說罷牽著沈瑜過去。甑糕是長安一帶獨有的吃食,蒸的時候非用這樣的大“甑”不可,將浸泡好的糯米、紅棗、芸豆一層夾一層地鋪好,共鋪七層,文火燜蒸三個時辰才成。泡米、裝甑、加水與火功等,每一步都有嚴格要求。殷遠雖然知道製法,奈何一來並無這樣的大甑,二來吃不了這樣多,便從未試過。這時既然遇到了,便也想帶沈瑜嚐嚐看。攤主眼睛尖,見二人穿著不凡,知道是貴客,趕緊帶到一處單獨的桌子前坐下。殷遠要了兩份,又叮囑道:“隻要中層。”攤主一聽,就知道來了行家,更加不敢怠慢,甑糕雖有七層,但上層太潮,底層略幹,數中間幾層最好吃。沒多久,兩份甑糕就給端上來了,照樣盛在青花盤子裏,甚是好看。最下麵一層是白米,蒸得晶瑩剔透,因為染了棗色而變得絳紅;芸豆雖還保持著形狀,卻已經軟糯至極,一粒粒漲得極大,嵌在暗紅的棗泥中;棗泥是完整的靈寶大棗蒸製成的,柔軟細膩,鋪在最頂上。沈瑜素喜甜食,一見就極愛,迫不及待吃了一口,隻覺黏軟香甜,米柔軟中又有勁道,芸豆果然入口即化,棗子更是香味濃鬱,說不出的美。可惜這東西不易消化,沈瑜隻吃了三四口就叫殷遠止住了。他戀戀不舍地看著盤中剩了大半的甑糕,委屈地說:“可是我沒吃飽。”“前麵可還有好東西呢!”殷遠帶著笑意回答。果然,沈瑜一聽,不舍之情去了大半,倒急著往前方去了。殷遠記得沈瑜喜歡胡食,便領他去了一處賣胡麻餅的店。這店是胡人所開,在長安食客中也算小有名氣,可惜有些偏僻,並不為一般人所知。煎好的胡麻餅顏色金黃金黃的,麵皮薄如紙,酥脆油香;而裏麵的牛肉餡色澤鮮嫩,因為加了胡椒的關係,又香又麻,令人垂涎。殷遠要了兩個胡麻餅,還有兩碗帶著牛肉丸的胡辣湯,吃得沈瑜頭上冒出了微微的薄汗。“咦,這不是白狐麽?”旁邊忽然傳來有些生硬的一句話。殷遠回頭看,見鄰桌一大胡子的波斯商人正盯著小狐狸,惹得沈瑜緊張地抱緊了,殷遠便哼了一聲。那波斯人轉向殷遠:“這狐狸可是閣下的?”“算是。”殷遠道。“多少錢,我買了!”那波斯人緊緊盯著小狐狸,仿佛恨不得立時搶過來。小狐狸感覺到了危險,默不作聲,團成一團縮在沈瑜懷裏,而沈瑜,緊緊靠著殷遠,有些害怕的樣子。殷遠摸摸他的頭發,順勢用手環住沈瑜的肩膀,低聲道:“吃好了麽?”沈瑜點點頭。“我們走。”說著,他待沈瑜站起來就要往門邊去。那波斯人卻快步趕上,擋在前麵:“我說買了,你沒聽見?!”說著竟伸手向沈瑜,作勢欲搶。手到半空,被殷遠一把攥住。波斯人沒料想這看上去挺文弱一個中原人竟敢攔他,惱羞成怒地加大了力氣,卻動不了分毫,這才覺得不妙。殷遠也不多話,手越收越緊,那波斯人開始嗷嗷喊痛,他才反手一推,將那人推倒在地,領著沈瑜就走。到了街上,沈瑜還是悶悶不樂。殷遠一路買了好多小食想哄他開心,都沒什麽效果。他站定問:“阿瑜,怎麽了?”沈瑜低著頭,像犯錯的孩童一樣,過了一會兒才小聲說:“哥哥,我該聽你的話,不帶小毛球出來的。”殷遠聽了輕歎,不顧街上人來人往,輕輕將他攬在懷中:“你想做什麽都可以,有我在,不會讓你傷到的。”大概是想起殷遠方才的神勇,沈瑜使勁點點頭:“哥哥最厲害了!”這天真的話讓殷遠忍不住逮著狠狠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