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親自登門,這是蕭摩訶怎麽都沒有想到的。


    說句實話,他自己都已經快記不清楚上一次見到陛下的時候是在哪裏了,或許是大漢都城猶在建康府時候的一次朝會上。


    退居二線的生活,屬實是有些枯燥乏味。


    不過看到自己的兩個孩子都已經出息了,蕭摩訶實際上還是很欣慰的。畢竟有收獲就要有付出,蕭摩訶很清楚自己此生最大的弱點就在於從政能力的不足。


    他是一個敢打敢衝的猛將,在殺敵上從來沒有怕過誰。但是他確實在政治上是一個失敗者,曆史上的蕭摩訶一心為南陳征戰,可是到頭來甚至還沒有受到陳叔寶的喜愛,以至於自己在前線征戰,自家家眷都能夠受到陳叔寶的騷擾。


    這個時代的蕭摩訶雖說不至於這麽倒黴,但是他也是經曆過當初東宮和陳叔陵之間直接政治鬥爭的人,心中對於自己有幾斤幾兩還是很清楚的。蕭家已經出了一個蕭世廉了,現在蕭世略也在之前的北伐之中嶄露頭角,自己既然沒有辦法保證父子三人在朝堂內外都能夠穩坐釣魚台,那就索性離朝堂遠一點,對大家都不是什麽壞事。


    反正是自己為了避嫌主動做出了讓步,你們總不能追著我攻訐不休吧?


    雖然蕭摩訶對於這個時候就隱退多少心有不甘,但是為了家族的繁榮、為了自家兩個孩子能夠逐漸成才,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


    今日李藎忱竟然找上門來,這是蕭摩訶怎麽都沒有想到的。


    “臣參見陛下!”蕭摩訶匆匆迎出來。


    陛下來得很快,並且根本就沒有派人提前通知,天氣炎熱,不用想也知道蕭摩訶肯定在家是光著脊梁的,不然的話不至於現在披著衣服、甚至就連衣帶都歪了,露出一點古銅色的肌肉。


    察覺到了陛下的目光所在,蕭摩訶尷尬的說道;“臣不知陛下前來,正在院中搖椅上午間小憩,衣冠不整,讓陛下見笑了。”


    李藎忱笑道:“無妨,愛卿都已經一副閑雲野鶴之心了,又何必講究俗世禮節。不過朕看愛卿身上並無贅肉,顯然並不是真的打算當閑雲野鶴之人啊。”


    蕭摩訶怔了一下,陛下這是什麽意思?


    別介啊,我沒有不想當閑雲野鶴啊。


    雖然心裏是真的不想的,但是現在這個時候,我還是乖乖當吧,這樣對大家都好,不會給任何人惹麻煩。


    不過李藎忱都已經這麽說了,蕭摩訶自然也不可能矢口否認,隻能訕訕說道:“臣早年久在軍中,養成了晨起鍛煉的習慣,多年打熬,現在隻要稍微用心保持的話,倒也不至於荒廢了。”


    李藎忱笑道:“廉頗老矣,尚能飯否,處道啊,朕看蕭將軍可遠遠沒有廉頗老矣。”


    跟在李藎忱身後一直含笑不語的楊素不由得點了點頭,附和道:“蕭將軍猶是壯年,賦閑在家、廊下小憩,這等休閑自在,未免有些過分嘍。”


    蕭摩訶頓時也是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


    別鬧了,賦閑在家還不是害怕你們這群家夥搞事情麽,還不是害怕陛下您萬一真的聽信了什麽謠傳之後,我們父子三人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麽。


    “處道謬讚了。”蕭摩訶有點蒙,不過他也知道這裏肯定不是說話的地方,當下把李藎忱和楊素迎入書房之中。


    李藎忱並未推辭,握住蕭摩訶的手腕,看上去很高興,便要往前走。而蕭摩訶本來還想要稍微落後半步,詢問一下楊素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此時也隻能硬著頭皮和李藎忱一起往前走。


    書房之中,正中間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個巨大的沙盤,不看上麵的標注,隻是看土黃色的顏色就知道肯定是西北。果不其然,在沙盤的中央,就赫然寫著“武威”兩個字,而敵我軍隊的攻防情況盡數排列在沙盤上,分外清楚。


    再看蕭摩訶的書桌上,攤開的一本書正是《孫子兵法》,而還有好幾本史書散落在旁邊,多數都是和河西一帶有關的地方誌紀。


    李藎忱不由得看向蕭摩訶,臉上帶著揶揄的神情,蕭摩訶不由得老臉一紅,不過不管怎麽說,自己這個已經退居二線的將軍在家裏擺擺沙盤、自娛自樂,也沒有做錯什麽。現在可也沒有明文規定說將軍退居二線或者離開官場之後就不能在家裏自己推演戰局了,甚至有的將軍都還在軍事書院中任職,沙盤推演之類的本來就是他們每天都會接觸到的。


    李藎忱想到了什麽,收起來笑容,忍不住歎息一聲:“讓朕的將軍胸懷大誌卻隻能閉門造車,此朕之過也。”


    蕭摩訶嚇了一跳,急忙說道:“陛下何出此言,臣休養在家,橫豎無事,現在征戰天下仍有眾多小輩,臣下含飴弄孫,倒也怡然自樂。”


    李藎忱擺了擺手,蕭摩訶明顯是有所擔憂和害怕的,那自己幹脆開門見山好了:


    “而今西北戰局緊張,愛卿當知之。敵軍從西北進攻武威,而武威之要害就在南側,一旦湟水的羌人開拔向北,則從天水到金城一線都會受到威脅,到時候武威南側當全為羌人所有,羌人出祁連山就可以直接威脅到我軍防線。因此現在必須要有一路兵馬從漢中直插湟水。駐守在漢中的淳於將軍已經年邁,難以當此翻山越嶺、奇襲敵後之重任,因此楊愛卿向朕保舉由愛卿你擔任此偏師之統帥,直搗湟水,擊破羌人營寨,迫使羌人不敢離開湟水、洮水一帶半步,更遑論進攻武威,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蕭摩訶頓時打了一個激靈。


    引兵出戰,對於他來說自然是夢寐以求的。


    可是個中凶險,他也清楚,即使是不考慮自己重新出山會帶來怎樣的影響,單純是從漢中經過武都深入敵軍駐防之地,便是不折不扣的孤軍深入。曆史上並不缺少名將走這麽一條道路。薑維和鄧艾就曾經圍繞著武都、遝中一帶來往爭奪,而最後鄧艾一戰成名的偷渡陰平實際上也和這一帶有關係。


    這山高水遠、重巒疊嶂,又豈是那麽好走的?


    這就意味著不僅僅是孤軍深入,而且後勤糧草補給等等之類的都有可能難以為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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