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刃斷了就上拳頭,拳頭受傷了就上牙齒,每個人都是滿身的血汙和泥濘,在這戰鬥最激烈的地方,雙方的精銳都在盡一切可能將對方置之死地。


    雖然每個人的力氣都快消耗幹淨了,雖然都需要和身邊的袍澤弟兄相互攙扶著才能站起來,但是每個人都如同餓狼一樣緊緊盯著對手,隻要對方露出來一點兒破綻,立刻就又是狂風暴雨一樣的進攻。


    鳴金的聲音再一次響起,不遠處的北周軍隊已經開始後退,尉遲祐想要打下去,可不是代表著所有人都想打下去,甚至恰恰相反,不少北周將領已經因為這一場戰鬥的慘烈和血腥,當然也因為漢軍排山倒海一樣的進攻而失去了信心,聽到鳴金的消息對於他們來說當然是如蒙大赦。


    尉遲祐恨恨的攥緊拳頭,卻又隻能無奈的鬆開。


    為什麽,為什麽要收兵,就連他自己都想不明白。


    其實漢軍的進攻看上去非常猛烈,而且很有壓迫感,不過身在其中的尉遲祐能夠清楚地感受到,漢軍並不是不能抵擋的。


    漢軍最大的優勢是什麽,是兵刃器械的精良,是士卒的士氣和鬥誌都要遠遠勝過北周軍隊,但是相比之下,北周軍隊也並不是沒有任何一點兒優勢,人數上,周人並不差,甚至還要多出來一些,而在作戰經驗上,至少今日參戰的這些士卒之中就有不少是尉遲迥的老部下、多年來征戰拚殺的精銳,真的要說捉對廝殺,漢軍軍中的那些新兵們不見得就是他們的對手。


    不說別的,就是剛才交手的時候,尉遲祐就能夠感受到漢軍的進攻也已經快到了堅持不住的時候,人都是肉長的,就算是黃玩等少數將領的確身體素質很強,但是並不代表整支軍隊都是這樣的變態。


    這麽長時間的廝殺,的確已經消耗掉了漢軍將士絕大多數的體力,戰鬥繼續下去,雙方就會陷入僵持,接著要麽就是你死我活的最後拚殺,要麽就是雙方主將不約而同的各退一步——畢竟在大多數情況下,讓主力用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作戰,任何人都承擔不起這樣的損失。


    漢軍的推進明顯已經沒有剛才那麽快了,甚至還在很多地方陷入了僵局,乃至於一些地方還被周軍反推回去,如果不是火槍手的支援比較及時的話,保不齊會發生什麽。


    隻要再多一些時間,再多一些時間······


    鳴金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已經是第三次了。


    再不撤退的話,可就是違抗軍令,更何況尉遲祐不走,很快就會變成一支孤軍,到時候黃玩可以從容的將他包圍起來,畢竟尉遲祐的命令再怎麽堅決,也無法讓周圍的將領們都聽從於他的號令,他再大,也大不過尉遲迥。


    而且正是因為尉遲迥是尉遲祐的父親,大家都知道兩個人的命令到底孰輕孰重,就算是尉遲祐再怎麽牛,也不能把自己老子怎麽樣吧?你老子下令,你就算是再不願意不也得乖乖低頭,難不成還真的要造反了?


    當然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尉遲祐和這些將領們之間的關係並沒有很熟稔,尉遲祐作為尉遲家的子弟,上戰場的機會卻並不多,和這些尉遲迥乃至於其他北周將領麾下出身的將領們也並沒有多少交集,尉遲祐本身的官職比較大,再加上他老爹是尉遲迥,所以他能夠成為一路兵馬的主將,大家捏著鼻子也就默認了。


    再加上尉遲祐拚殺起來倒是並不掉鏈子,的確算得上一個靠譜的主將,所以大家還能夠跟著他一起作戰,可是現在你尉遲祐要抗命的話,那就恕難從命了。


    不需要周圍的親衛和將領們再做勸說,還算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更是知道軍令如山的尉遲祐,心中已然有所定論。


    “撤退!”


    尉遲祐果斷的下令,扭頭後退,既然要跑,那就得快點,免得對麵的餓狼撲上來,那就真的跑不掉了。


    一時間尉遲祐的將旗倒卷,緊接著北周軍隊扭頭後退,尉遲祐雖然沒有啥經驗,但是還不至於傻到連斷後的隊伍都不留下,隻不過那些北周士卒也都是零零散散,一看就知道不過是裝個樣子,漢軍若是衝上去估計這些家夥跑的不會比尉遲祐慢多少。


    但是漢軍將士們並沒有著急追擊,在黃玩的帶領下開始整理早就已經不成樣子的陣型。剛才的一場混戰,已經讓漢軍很難保持之前的編製陣列。


    仗主、幢將也不知道自己的兵馬都跑到哪裏去了,甚至將士們聽從命令也隻能是聽從於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名將領的命令,哪怕是這個將領自己之前其實都沒有見過。


    這樣的混亂如果延續下去的話,一旦敵人發動反攻或者援軍抵達,那麽很有可能導致漢軍自己也亂了陣腳,到時候這戰局保不齊就會再一次扭轉,尤其是現在大漢還無從得知函穀關之中到底還有多少北周軍隊,而坐鎮函穀關的北周趙王宇文招又會不會冒險出來救援。


    當然了,時間不等人,黃玩也不會真的在戰場上讓漢軍將士們再各自去尋找各自的將領,隻是簡單地重新對隊伍進行了整編,一些尚且還成建製的隊伍先補充滿兵員,而一些建製都已經很難維持、大多數將士都已經戰死的隊伍則視情況或是編入其餘幢,這樣可以讓黃玩至少對自己手中還有多少兵馬有點兒數。


    戰鬥開始的時候是兩萬人,現在已經不到一萬五了,就是說剛才的一番激戰,就讓黃玩所部直接減員四分之一,哪怕這裏麵還是有很多傷員的,這也不是一個小數目。


    看著尉遲祐撤退的背影,黃玩咬了咬牙。


    這筆債說什麽也得和尉遲祐論一論。


    魯廣達已經配合回轉的漢軍騎兵在函穀關西北側列陣,擋住了尉遲迥直接撤退進入函穀關的道路。


    至於被漢軍騎兵驅趕的周人步騎,這個時候已經退到了函穀關左近,雖然看上去也在整頓兵馬,但是蕭世廉和魯廣達並不覺得短期內他們還有信心能夠再殺回來,尤其是這裏麵還有一個估計完全被嚇破了膽子的費也進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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