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此時魯廣達的兩個兒子所說的話,卻是一點兒顏麵都不打算給南陳留了。


    “爹爹,咱們在章山郡已經為朝廷盡忠了,”魯世真看著來回踱步、臉色鐵青的魯廣達,“先皇已經走了,朝廷明顯把我們當做棄子了,這一戰已經沒得打!”


    “有的打沒得打豈是你說了算!”魯廣達當然知道兩個兒子是來幹什麽的,但是這話他不能接,這一戰他也不打算就此罷手。天下大勢固然如此,但是身為南陳的臣子,就算是不報效陛下,自己也應該對得起蕭摩訶的提攜和信任。


    現在蕭摩訶要死戰,那他魯廣達就得陪著!


    他們魯家雖然出身軍旅、是粗人的,但是這點兒忠義還是要有的!


    魯世真和魯世雄下意識的對視一眼,自家爹爹會是這個反應他們並不覺得奇怪,畢竟這也已經不是一次向爹爹提起來這件事了。但是之前隻是兩個人自己的想法,可是現在西麵已經傳來了消息,任忠那個老貨終於坐不住了,那他們魯家若是再不跟著,到時候李藎忱又會如何看他們?


    要知道蕭摩訶可是和李藎忱有千絲萬縷的聯係的,蕭摩訶要證明他的忠義,李藎忱也不會在之後怎麽為難蕭家——畢竟按規矩,蕭摩訶要是走了,蕭家就是蕭世廉的蕭家了,更是蜀漢的蕭家了——但是到時候他們魯家又該如何自處?


    魯廣達和李藎忱可沒有什麽私交,說不定到時候李藎忱就直接那他們魯家來殺雞儆猴,告訴那些還在抵抗的南陳官員們,若是繼續這樣下去會是什麽下場!


    魯世雄沉聲說道:“爹爹,咱們家族不能和蕭摩訶一起亡了,他蕭家亡不了,可是我們魯家呢!”


    “你,你們!”魯廣達的臉色瞬間變了,緊接著慘白幾分。


    這是誅心的話啊!


    但是魯廣達卻不得不考慮魯世雄和魯世真提出來的這個問題。魯家可比不得已經算得上半個蜀漢皇親國戚的蕭家!


    自己固然是為了南陳拋頭顱灑熱血了,可是自己的家族呢?祖輩這麽多年的打拚,難道真的要付之東流麽?


    魯廣達一時沉默,而魯世真深深吸了一口氣,忠孝為先,不管怎麽說魯廣達都是他們的父親。


    如果不是局勢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而魯廣達一直沒有什麽表示,他們也不會這麽著急的前來逼迫魯廣達對這件事情表態,但是現在魯廣達既然猶豫了,那就說明事情已經有了轉機,剩下的就不需要魯廣達來費心了:


    “爹爹想要保持忠義之名,所以做出如此選擇孩兒能夠理解,若是爹爹覺得心裏過不去,這個惡人就讓孩兒們來做!”


    魯廣達怔了一下,微微皺眉:“你們就這麽有把握?”


    “那要看爹爹說的‘你們’指的是誰了。”魯世雄此時也忍不住壓低聲音說道。


    魯廣達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任忠!


    城中的守軍除了蕭摩訶麾下的兵馬之外,就是魯廣達帶著從章山退回來的殘兵,當然還有任忠的麾下,而任忠這路兵馬可是沒有經過什麽大戰,保存完好不說,若是再能夠獲得蕭摩訶麾下一些心思搖擺之人的支持,那麽拿下蕭摩訶、開門獻城並不是不可能!


    一咬牙,魯廣達轉身就要向外走,無論如何蕭摩訶這些年對自己都不錯,朝廷也沒有虧待自己的地方,這種事他做不出來!


    而魯世真和魯世雄幾乎是下意識的一左一右同時攔住他:“爹爹!”


    “你們要造反麽?!”魯廣達一揮衣袖,聲音都提了起來,“來人!”


    房門一下子被打開,大隊的甲士湧了進來,隻不過他們的目光和刀槍看著的都是魯廣達。


    魯廣達第一時間就明白發生了什麽,目光緊緊盯著自己的兩個兒子,沒有想到這兩個膽大包天的家夥還真的不把“忠孝”看在眼裏了。魯世雄低聲說道:


    “爹爹,委屈你了。我們這樣做也是為了我們一家。”


    “孽子!”


    魯廣達剛想要上前,幾名士卒已經逼了上來,帶隊的仗主無奈的說道:“將軍,不為別的考慮,您也得為我們這些弟兄們考慮考慮,當初樊城一戰,再到章山之戰,最後到現在這江陵城,咱們付出的代價已經太多了,而朝廷能給我們的實在是太少了。”


    魯廣達頓時怔在那裏。


    這軍心······已經變了,自己再說什麽顯然都已經是徒勞。


    “哐當”魯廣達解開自己的佩刀,隨手丟到地上。


    既然如此,那自己也就隻能置身事外,看這局勢到底能演變到哪一步。


    ————————-


    “傳令陳智深,搶占內城府衙!”


    “傳令鄭凱源,包圍北門!”


    裴子烈朗聲下令,沒有想到江陵城終究還是從內部被攻破的,任忠所部和魯廣達所部分別打開了西城門和東城門,接到消息的蜀漢軍隊蜂擁而入,甚至就連水師的戰船也順著東側水門入了城。


    現在除了北門上還是蕭摩訶和南陳的旗幟之外,多半個城池都已經換成了蜀漢的旗幟。


    將安排占領的任務下達,裴子烈看向身側的吳明徹:“師尊,我們一起進城?”


    吳明徹擺了擺手:“老夫就不進去了,這江陵城也算個傷心之地。”


    裴子烈怔了一下,知道吳明徹多半還是不願直接見到蕭摩訶,更不願出麵勸降,微微頷首:“進城!”


    看著裴子烈在親衛的簇擁下直衝向前方的江陵,吳明徹深深的歎了一聲。江陵城最終還是以比李藎忱的預想都要快的速度被拿下來了,在陳頊的死訊和壓境的大軍麵前,江陵城的守軍做出了和蕭摩訶截然相反的決定。


    上一次蕭摩訶得以拿下江陵,是因為李藎忱和裴子烈他們抓住了逃到紀南的西梁皇室,讓城中士氣消散;而這一次裴子烈得以入江陵,卻也是因為南陳的士氣和軍心都不複存在。


    想到自己十多年前在江陵城下的那一次受挫,吳明徹更是感慨萬千。這江陵城,見證了多少人的榮辱悲歡,又見證了這個時代向前的不可遏抑的步伐。


    “人心啊,最難看透也最容易看透的,總是人心。”吳明徹歎息一聲,抬頭看向廖遠的蒼穹,“當然還有這推動著、攪動著人心的滾滾潮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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