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藎忱並不吝嗇於告訴元氏和這些尉遲家家眷一些消息。


    畢竟這些消息已經和他們沒有多少關係了。


    不少女子聽到這個消息,臉上流露出欣喜的神色,不過旋即意識到自己是真的已經被拋棄了,都開始低聲哭泣起來。


    “哭什麽哭!”元氏當即回頭嗬斥一聲,“尉遲家隻要有人可以逃出去,那麽香火未斷,家族便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哭聲更加壓抑,但是沒有停止。


    元氏不由得歎了一口氣,苦笑著說道:“家中教養不足,讓將軍見笑了。”


    裴子烈不由得神情一動,眼前的這個老婦人看來還真不是等閑之輩,亂軍之中,生死之際,自己的性命都已經掌握在了李藎忱的手中,竟然還能如此淡定從容的說話,這一份涵養和氣度還是值得讚歎的。


    而李藎忱微微一笑:“老夫人非是等閑之輩,刀劍加於脖頸而談笑自若,晚輩佩服,不過某和尉遲氏有仇無恩,老夫人是免不了做階下囚了,請吧。”


    “此間種種,老嫗心中有數。”元氏輕輕歎息一聲,喃喃說道,“是就此消沉還是破而後立,已經並非老嫗所能掌控,一切聽天由命吧。”


    李平等人快步走上來,刀劍一起對準元氏,而元氏擺了擺手,那幾個明顯是尉遲家親隨的士卒無奈的丟掉了兵刃。


    李藎忱揮了揮手,李平等人急忙上前將這些哭哭啼啼的婦孺押走。而當這些人走到李藎忱身邊的時候,李藎忱微微側頭打量這些俘虜,不少女子麵帶塵土,掩麵低聲哭泣,而小孩子抓著母親的衣袖,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多少也能意識到,都有些顫抖。


    隻有一名女孩夾在人群之中,當走過李藎忱身邊的時候,抬起頭看向李藎忱,李藎忱有些詫異的發現這個蓬頭垢麵、怎麽看都有些狼狽的小姑娘,眼神卻是分外的明亮。


    心中嘖嘖稱讚一聲,李藎忱卻並沒有動。


    他知道眼前的這些都是他的戰利品,若是自己對這女子感興趣,直接搶過來就是,元氏雖然高傲,此時諒她也不敢多加反抗,更何況對於這些尉遲迥的家眷來說,未來可想而知。輜重營之中最缺少的就是奴婢和營伎,李藎忱必然不會對尉遲迥的家眷心慈手軟。


    而裴子烈目不斜視,徑直說道:“尉遲迥的家眷尚且離散亂軍之中,想必曹孝達真的出了什麽事情,否則絕對不會坐視不理。”


    李藎忱點了點頭,看著愈發明亮的天空,這個漫長的夜晚終將要過去,一夜的戰亂也即將平息。


    “時間差不多了,傳令下去,約束士卒,整頓軍紀,敢有燒殺搶掠、作奸犯科者,殺無赦。”李藎忱徑直說道。


    一晚上的戰亂,已經足夠先前入城的士卒做很多事情,就算是後來入城的也能跟著喝一口湯。這是必然,甚至有很多北周士卒也會在換上平民衣衫、丟掉兵刃之前先砸開房門大肆搶掠。


    因此城破之後,往往最倒黴的都是百姓,尤其是家中的壯丁在戰鬥開始之前都會被臨時拉到城上守城,家中一幹婦孺老弱麵對兵荒馬亂更是隻有被蹂躪的事,因此城破之後家破人亡更是常態。


    而對於其餘幸存的人來說,能夠不被屠城就是好事,畢竟兵馬入城,劫掠三日都不算大事,屠城更是家常便飯。當初劉邦能夠在短時間內贏得關中父老的民心,歸根結底就是一個“約法三章”。相比於一路屠城而來的項羽,平生隻有三次屠城記錄的劉邦顯然已經算得上一個對百姓好的人。


    當然關中父老也給了劉邦足夠的支持,劉邦能夠暗度陳倉,在項羽反應過來之前直接衝出潼關,和民心所向有很大的聯係。


    李藎忱不會阻止他的士卒在入城之初什麽事情也不做,這樣對於軍心士氣的打擊是難以彌補的,畢竟李藎忱無從要求他麾下的所有將士都有著超高的素質,都抱著為人民服務的態度,畢竟這個時代的精神風氣擺在這裏,李藎忱無從在根本上改變。但是他也不會允許他們在入城這麽長時間之後還在一味地劫掠。


    無論是穩固統治還是以後推行政策,依舊離不開百姓的支持,因此這個時候不能惹來民怨。


    幾名親衛應聲去了,有了李藎忱的將令在手,他們毫不介意抬起自己手中的刀劍,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任何隻要落實的燒殺搶掠,他們都有資格先斬後奏,當然如果是公報私仇的話,這些親衛也會身首異處。


    李藎忱絕對不允許手下的將士不尊號令,哪怕是他們現在已經殺紅了眼睛、哪怕是金銀和酒色已經迷惑了他們的眼睛——雪亮而冰冷的刀劍可以讓他們更加清醒;但是李藎忱也絕對不允許自己身邊的親隨濫用職權。


    成為一個合格的肉食者很難,就是因為這些尺度之間的平衡一向很難被準確把握,就算是李藎忱自己,也隻能說盡可能讓一切都變得更加公平一些。


    畢竟人心本來就是很難揣測的。


    而李藎忱吩咐完之後並不停留,直接回到大街上。


    此時天已經逐漸放明,燃燒了大半個夜晚的火柱逐漸平息下去,隻剩下陣陣黑煙還在天空中彌漫,現在江風頗大,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消散。而北周士卒的屍體在大街上比比皆是,顯然在昨天晚上曾經有人從這裏殺過,更重要的是這些屍體上很多都沒有了衣甲。


    “這個程峰還真是片甲不留。”李藎忱笑了一聲,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率軍突襲的程峰扒下了這些衣甲。


    “將軍,快看前麵!”李平眼尖,已經看到了前麵的府衙,而府衙前的空地上,雲集了不少人。


    一隊隊身穿北周衣甲的士卒押送著大量的俘虜匯集到這空地上,而相比於別的北周甲士,這些北周士卒的衣袖上都纏著白布,正是之前程峰和李藎忱約定好的辨別信號。


    顯然這些占據少數卻是押送俘虜的士卒,正是程峰所部。


    “將軍!”一名仗主率先發現了李藎忱的身影。


    而很快整個空地上所有的巴蜀將士都匯聚過來,當先的一人吊著胳膊,不過臉上滿是勝利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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