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不是。


    在眾多的官職加身之前,尉遲迥更是尉遲家的家主。


    這是一個家族的命運和未來要遠遠比朝廷的命運更為重要的時代,隻要能夠保全家族,那麽就算是成功,至於保全朝代,那是一個臣子應該做的,但並不是一個家主應該做的,而家主的身份永遠都應該在臣子之前。


    家主應該考慮的,是怎麽才能保全家族。


    因此尉遲迥必須得考慮在整個宇文憲和楊堅的爭鬥過程中,尉遲家到底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而相應的還有自然便是本來應該出現在襄陽的軍隊,不能出現在關中,那樣尉遲家經營日久的襄陽很有可能會出現危險,這對於尉遲家的打擊是致命的,尉遲迥身為一家之主,不能用家族的未來去開這個玩笑。


    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中軍大帳的方向,尉遲迥緩緩搖了搖頭。


    而宇文純默默看著尉遲迥的動作,他知道尉遲迥在想什麽,但是尉遲迥就算是有多想,都沒有辦法逆著這潮流。


    他······終究不是李藎忱那個沒有任何牽掛的年輕人,可以在整個朝代掀起來滾滾潮流而不管不顧。


    尉遲迥不是,宇文憲和楊堅也不是······


    這幾乎是一個為李藎忱量身打造的、獨一無二的時代。


    想到這裏,宇文純不由得微微抬頭,看向有些陰沉的天空,如果真的這樣說的話,他甚至已經不知道到底是李藎忱,還是他們這些人在逆流而上。


    ————————————-


    蒙蒙細雨籠罩著整個定軍山。


    山上天氣一向捉摸不定,這定軍山夾在米倉山、秦嶺等群山之間,一場山雨說來就來,洗刷著這些天的征塵和鮮血。


    整個上山道路已經被再一次清理出來,不過看著滿地散落的箭矢、盾牌以及刀槍,甚至還有燒焦的雲梯和衝車,就知道之前這裏曾經爆發了怎樣激烈的戰鬥。


    這已經是李藎忱率軍攻山的第三天,前兩天李藎忱的進攻就一直沒有停過,暴風驟雨一般的進攻可以說沒有任何的花巧,就是在一寸一寸的爭奪、一寸一寸的拚殺,整個山坡上和營寨內外,都已經被雙方將士的鮮血洗禮過一遍又一遍。


    甚至在昨天夜裏,李藎忱直接下令挑燈夜戰,充分發揮自己的兵力優勢,硬生生拖著守軍不睡覺,在這裏血戰,而李藎忱不得不承認,李詢也是一把硬骨頭,竟然真的硬撐了下來,最終守軍在付出了大量傷亡之後,總算是將陳智深率領的前鋒趕出了營寨。


    不過這一戰或許是守軍和李藎忱部傷亡數量最接近的時候,疲憊不堪的守軍麵對輪流進攻的敵人,終究還是付出了很大的代價。當然了,陳智深的前鋒也死傷慘重,陳智深自己身上帶了三處傷,雖然他眼睛瞪得銅鈴也似,不過還是直接被李藎忱下令輪換了。


    李藎忱可不想直接在這裏折損一員大將,本來陳智深執意要帶隊進攻就已經是李藎忱特許的了。


    因為下雨的緣故,天空一片灰蒙蒙,李藎忱策動戰馬,穿過人群。這些都是剛剛從之前的戰鬥之中退下來的將士,正在休息,有的靠在石頭或者大樹邊上,有的三五成群在一起啃著幹糧,而不遠處火頭軍正在緊張的埋鍋造飯。


    在他們的前方,風雨中依稀可以聽見口號聲,一名名士卒正向山上轉運物資,進攻所需要的盾牌、箭矢等等都必須得及時搬運到半山腰的陣地,而之前就已經用過飯的士卒則在仗主和幢將的帶領下向山上移動。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王於興師,修我戈矛——”


    戰歌在山坡上回蕩,一隊隊士卒冒著風雨大步向前。


    “將軍,是將軍來了!”不知道哪一個眼尖的先看到了李藎忱,頓時山坡上下,所有人都停住了手中的活計,看著這個他們隻是遠遠見到過的年輕統帥。


    李藎忱策馬在人群之中穿行,此時的他已經習慣了這種敬佩和信任的目光,而他也更清楚,這目光背後是沉甸甸的壓力。這一戰自己說什麽也得帶著他們取得勝利。


    “用力!”前麵幾名士卒正在艱難的將一架床子弩抬著向山上搬運。


    在之前的戰鬥中,苦於山路狹窄,這些巨弩都沒有用武之地,也使得進攻的將士一再被敵人密集的箭矢壓製,所以李藎忱幹脆下令將床子弩拆分成幾個重要部件抬上去,至少能夠起到些作用,否則還沒有碰到營寨就已經損失了大量的兵力,當然是得不償失。


    “小心!”因為下雨的緣故,山路濕滑,一名士卒腳下不穩,一個踉蹌直接趴倒在地,而他們抬著的床子弩的基座也隨之落在地上,好在地上並不算堅硬,而其餘幾個士卒又及時加了一把力氣,所以才勉強穩住沒有讓這基座直接滾下山。


    李藎忱見狀徑直從馬背上翻下來,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伸手拽起來那名摔倒的士卒,然後直接去抬那基座:


    “大家一起用力!”


    李藎忱都已經如此,李平等人當然不敢怠慢,紛紛下馬跟上,有這些親衛們幫助,基座輕而易舉的抬了起來,連拉帶拽通過這一小段陡坡。而那名摔倒的士卒追上來,有些羞愧的伸手托住基座,讓李藎忱可以騰出手來:


    “將軍,屬下······”


    李藎忱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次小心點兒,這東西摔壞了還能再造,某的袍澤弟兄們要是出了什麽意外,某可上哪裏去找?”


    周圍的士卒們都怔了一下,隻覺得一股暖流一點一點的爬上心頭。


    而李藎忱大步走上半山坡,看著前方讓自己一次又一次卻步的山寨,在風雨中,那山寨佇立在那裏。


    沉默而冷酷。


    這幾日的戰鬥,有太多的將士倒在這山寨的麵前,而經過他們的努力,前方的寨牆上也出現了很多破洞,可想而知,寨牆後麵的李詢也是在苦苦支撐,到了現在,雙方比拚的就是鬥誌。


    雨順著李藎忱的甲胄肆意流淌,他霍然抽出佩劍,直指向那山寨。


    “將軍,我們誓死進攻!”一道聲音拔地而起。


    “誓死進攻!”片刻之後,整個山坡上都響起震天動地的呐喊聲。


    無數的將士看著那一道站在山坡上的身影,振臂高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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