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裴忌府邸的門外台階上,許善心很煩躁。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被徐陵和裴忌分配了去巴蜀宣旨的任務,如果讓許善心自己選擇的話,他並不想去。


    誰都知道現在巴蜀那位鎮西將軍和朝廷是怎樣的情況,可是誰都不知道雙方的態度到底是怎麽樣的,稍有不慎、甚至一句話說錯了,就有可能釀成大錯。


    許善心對自己不是沒有信心,而是實在不知道自己應該用什麽樣的態度來麵對李藎忱。因為對於李藎忱這個未來有可能麵對的對手,許善心了解的太少了。


    從坊間傳言中,他知道了李藎忱太多的側麵。


    曾經義氣幹雲追隨陳慶之北伐的“始興槍王”李成的後代、挑動荊州之戰的奇才、孤軍死守章山郡阻攔尉遲迥的驍將、輕兵入蜀硬生生拿下整個巴蜀的梟雄······甚至還有李藎忱和宮中那位公主殿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傳聞。


    李藎忱帶給建康府百姓茶餘飯後太多的談資,而這樣的談資顯然不足以讓許善心來判斷自己的對手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驍勇善戰的將軍、陰險狡詐的梟雄還是一個不折不扣愛江山更愛美人的癡情種?


    許善心並不害怕和任何人為敵,他相信自己的堅持和倔強可以擊敗任何難纏的對手,可是在不了解對手到底是什麽樣的情況下,許善心自問怎麽都不可能戰勝對手。


    更重要的是許善心甚至都不知道朝廷現在到底是什麽樣的態度,是想要繼續維持和李藎忱這樣有些怪異的君臣關係,還想趁著這一次機會徹底將李藎忱當成新崛起的勢力而進行拉攏?


    因此許善心非常想要征求徐陵的意見,可是徐陵這個把他選為使者的老狐狸顯然並不打算直接麵對許善心的問題,所以很幹脆利落的閉門謝客,躲得就是許善心。


    許善心雖然在官場混跡時間不長,但是也知道徐陵的這一點兒心思,恐怕他前腳離開建康府,徐陵後腳就恢複健康了。所以在徐陵府邸門口吃了一個閉門齋之後,許善心毫不猶豫的直接向著裴忌的府邸過來。


    他至少要知道朝廷到底是怎麽盤算的,否則這一趟過去,許善心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回來。


    如果裴忌也不見自己的話,那許善心真的是走投無路了。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一名仆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我家主人請許君入內一敘。”


    許善心感激的一拱手,拾階而上。


    而此時裴忌正站在議事堂外,臉上帶著幾分憂色,他的兒子裴蘊恭敬的垂手侍立在一旁,相比於自己的父親,此時的裴蘊看上去卻更平添幾分冷靜和穩重,也不知道是他對於大勢毫不了解還是已經胸有成竹,所以毫不慌亂。


    裴忌當然清楚許善心是為什麽而來,因為許善心作為使者的命令是他和徐陵一起決定的,現在徐陵這個老狐狸竟然閉門謝客,把責任全都推了過來,裴忌雖然很無奈,但是也做不到對站在門外著急的團團轉的許善心熟視無睹。


    真的把這個年輕人逼急了,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呢。


    想到這裏,裴忌也隻能在心中暗暗歎息一聲,或許自己還不如徐陵那麽狠心和決絕,又或許這才是能成為左仆射和成為都官尚書的人之間的區別。


    看著許善心走進來,裴忌當即快步迎上去:“許君!”


    “裴尚書!”許善心有些激動,此時他太想要從裴忌這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而裴忌看著許善心微微顫抖的手,一側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請許君裏麵敘話。”


    ——————————————-


    “將軍能夠如此,當真是令人佩服。”唐亦舜手中端著茶杯,坐在街邊的茶攤上,不由得感慨說道。


    這是蜀郡的鬧市,周圍車水馬龍,不少行旅客人在這裏歇腳,周圍滿滿都是嘈雜喧鬧的聲音,這讓成長在世家之中的唐亦舜多少有些覺得不自在。


    而坐在他身邊的裴子烈微微笑著順著唐亦舜的目光看過去,就在不遠處,李藎忱正和幾個腳夫還有鄰桌的商人、士子高談闊論——說的難聽一些或許“吐沫橫飛”更加合適——幾個人說到暢快的地方,端起手中的茶碗,以水代酒一口喝掉。


    他們討論的事情無非就是蜀郡的新主人以及這座城池的未來,幾名腳夫向李藎忱吐槽幾處街道沒有青石板鋪路,著實是泥濘;幾位商賈提議或許可以降低北麵幾處關卡的稅收,否則沒有商隊願意向北方劍閣等地走;而士子們顯然對於現在已經開始在巴郡等地建設的學堂很是感興趣,在沒有出人頭地的機會下,教書育人來傳播聖人學說或許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李藎忱同樣一身士人打扮,一邊笑著應和幾個人的提議,一邊招呼旁邊的店小二繼續添水。


    如果說別的上官做出這樣的事情,裴子烈肯定會對他另眼相加,但是李藎忱這樣做並不在裴子烈的意料之外。


    這也是裴子烈至始至終都追隨著李藎忱的原因,這個年輕人並沒有那種上位者“不食人間煙火”的距離感,如果讓他選擇的話,他可能更願意和麾下的將士、百姓打作一團。


    似乎感受到了這邊的目光注視,李藎忱衝著裴子烈和唐亦舜悄悄眨了眨眼睛。


    而唐亦舜搖了搖頭,並沒有多說什麽,不過他也知道李藎忱這樣做的意義何在,隻是悄悄地將李藎忱剛才和那些商人、士子討論的問題記在心中。


    唐亦舜不得不承認,這些問題相比於整體的政策,不過是些細枝末節的事情,但是往往決定成敗的偏偏就是這些細節。比如剛才有商人說北方關隘的過路稅收高,那麽時間一長,通往劍閣、葭萌關等地的商旅就會減少,久而久之,這些地方和蜀郡這核心城鎮的聯係自然就會減弱,這對於李藎忱建立對這些關隘的統治沒有多少好處。


    而類似的問題還有很多,都是之前唐亦舜根本沒有想到的,畢竟唐亦舜也好,李藎忱也罷,都不是全能的天神,這樣的問題他們沒有親身經曆過,怎麽可能考慮的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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