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世廉小心翼翼的走在山間小路上,這道路都被雪覆蓋,如果不是依據道路兩側的在風中搖曳的荒草,甚至很難看出來這裏存在一條道路。


    前麵探路的士卒用手中的杆子探了探雪,回過頭輕聲說道:“將軍,這邊沒有什麽事。”


    “走。”蕭世廉一揮手。他現在實際上已經在米倉山中,隻不過沒有深入而已,不遠處的山巒連綿,覆蓋了整個天邊。蒼山負雪,別有一番壯觀滋味。


    而此時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山路上,蕭世廉方才明白這下了雪的米倉山山路到底有多麽難走。且不說大雪本來就遮掩了很多原本的坑坑窪窪,隻是結冰這件事,就足夠一支軍隊喝一壺的。


    畢竟當前麵的人走過的時候,地上還是雪,可是後麵太多的人經過,這雪就變了冰,非得兩三個人手挽手走上去方才能避免滑倒,哪怕是這樣,摔個七暈八素的也不在少數。


    而現在蕭世廉走的隻是米倉山外圍的道路,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對手是以怎樣的毅力翻越的這座大山。


    這個時候蕭世廉不得不感慨,這尉遲迥到底不是等閑之輩,一支擁有如此高士氣和毅力的軍隊絕對要比想象之中的還要難對付,因為這樣的軍隊更擅長於創造奇跡。


    之前蕭世廉的對手雖然不能說都很好對付,但是像尉遲迥這樣的實際上也就隻有在章山郡那一戰中算是遭遇過,而且那一次的對手也是尉遲迥。


    如果真的算起來,那一戰也是李藎忱、蕭世廉等遇到過情況最艱險的一戰。


    之前在淮北對付的北齊軍隊、在江陵對付的西梁軍隊,還有之後在巴蜀遇到的那些戰鬥意誌並不怎麽堅定的北周地方鄉兵,儼然都不是能夠拿來和尉遲迥麾下的兵馬相提並論的。


    一個老將軍戎馬一生,肯定是有些資本的。


    “將······”前麵小心翼翼探路的斥候正想回頭說話,似乎突然看見了什麽,後一個字硬生生的收住。


    而原本就全神貫注的蕭世廉也注意到了他的表情變化,心中登時咯噔一聲,猛地一揮手。周圍的親衛們都會意,紛紛舉起盾牌護住蕭世廉的左右,而這動作也被後麵的人看見,這些早就已經得到反複強調的將士不約而同的躬身,緊張的看向前方。


    蕭世廉推開身邊的親衛,壓低聲音:“怎麽了?”


    那斥候放輕手腳走過來:“將軍,前麵山坳裏,敵人!”


    蕭世廉怔了一下,急忙向前兩步,就地趴下。他可以清楚地看見,就在前麵的山坳中,足足兩三千北周士卒正在埋鍋造飯。


    輕輕吸了一口氣,蕭世廉手都在顫抖,也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緊張。他小心的打開輿圖,在輿圖上,這個山坳標記著“孫家門”這三個字。


    而在“孫家門”這個位置上,蕭世廉打了一個大大的叉號。相同的叉號還在輿圖上有很多,隻不過其餘的都被蕭世廉標注上了日期,這是他這一天多來帶著這麽多將士在山中繞了一大圈的成果。


    巴蜀多山,不同的地形地勢一般區分的比較清楚。開闊的地勢一般會被稱之為“坪”,比如蕭世廉之前曾經進駐的周家坪,山中河道拐彎處一般被稱之為“拐”,比如李藎忱進攻天宮院山的時候利用過的鬆林拐和河東拐。


    而這“門”的稱呼則一般被用來稱呼兩山之間的通道。巴蜀山高陡峭,一般山間通道都是在對立的兩山之中,所以用“門”這個字來稱呼這種地形地勢,比如在劍閣之後還有同樣險峻不屬劍閣的朝天門,說的就是這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兵家必爭之地。


    也就是說這裏根本就不是表麵上看起來的山坳,而是一個喇叭口樣子的通道,這樣的通道隱藏層層山中,平常人一般很難找到,蕭世廉雖然不知道尉遲迥是怎麽知道的,但是他很清楚,此時敵人已經殺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當然這樣的山中道路有的寬敞,有的崎嶇難走,不過是容一人通行的羊腸小路,因此並不是所有的山中道路都有軍事價值,諸如孫家門這樣的小路,隻能讓輕兵挺進,除了能夠給敵人造成一定的突然性之外,實際上起不到太大的威脅性。


    不過現在閬中各處城池還掌控在北周手中的情況下,這樣的輕兵突進也不是沒有可能,畢竟這確實可以打城外的李藎忱一個措手不及,隻要能夠將李藎忱擊退,那麽閬中自然也就沒有多少威脅。


    想到這裏,蕭世廉在心中輕輕鬆一口氣,如果不是自己警覺,在找不到尉遲迥蹤影之後直接將全軍壓上,恐怕一直到這些敵人兵馬從米倉山中衝出來自己都不知道呢。


    現在在山中轉了一天,在把大多數靠近盤龍郡城的山中隘口都搜索一遍之後,終於在這個地方遇到了自己等候已久的敵人。


    不過看山下的這支軍隊隊形散亂,士卒也是或躺或坐,可以想象應該也是一路急行軍,從山中出來沒有多久,否則不可能如此疲憊。


    自己來的還算及時啊。


    “將軍,怎麽辦?”幾名幢將和仗主此時都趕了過來,他們都分外的精神,一個個搓著手看著前方敵人的軍陣。


    對方再是疲憊之師,那也是兩三千人的規模,是蕭世廉手下兵馬的兩三倍,而且誰都不知道這後麵還有多少人。如果蕭世廉直接發動進攻,那麽很有可能被打的落花流水。


    “且不慌,找到就好。”蕭世廉沉聲說道,“而且這隻是兩三千人,誰能保證這不是敵人的偏師?”


    頓了一下,蕭世廉不等手下人回答,緊接著安排:“之前放出去的斥候不要收回來,把剩下的斥候全都撒出去,另外派人將這裏的情況快馬告訴蕩寇將軍。”


    “諾!”一名仗主急忙答應。


    而蕭世廉輕輕摩挲下巴,看著山下的敵人。


    該來的終歸是來了,隻是這一戰如果自己打了,會不會打草驚蛇。看山下的旗號,主將是“尉遲”不假,可是蕭世廉不敢保證這個“尉遲”就是尉遲迥,畢竟尉遲迥的兒子尉遲順也在軍中。


    更何況尉遲迥怎麽說都是主將,真的會帶領區區兩三千兵馬走在前麵麽?


    如果這隻是敵人的前鋒,那敵人的主力又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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