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成桂不說還好。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卻見明軍將士好似藏匿於黑暗的幽靈,一時間竟從四麵八方湧出,將李家兵士圍堵在中心。


    更讓李成桂沒有想到的是,自家父親此刻竟然就跟在廖永忠身旁。


    “父親......”


    “凡我李家將士若有放下武器,跪地祈降者,上國自會寬待!”


    聽到自家父親如此言說,李成桂一時錯愕,竟呆愣在馬上布置蘇厝。


    可也是此時!


    “寬待個鳥!”蕭平山扯著嗓子,怒聲喊道:“高麗將士,永不為奴!”


    “諸將聽令,朝北城門突圍!”


    聲音落下,李家將士緩緩聚攏的同時,隻等李成桂下令便要突圍。


    當看到李成桂依舊表情木訥,似受了什麽巨大的心理創傷一般,依舊呆愣在馬上。


    蕭平山一把按住李成桂的肩膀,扯著嗓子大聲喊道:“少將軍!眼下唯有逃出開城才有一線生機!”


    “額.....”


    “城外有倭人,隻要與倭人合兵。即便不能取勝,也不至於慘敗!”


    見李成桂好似沒聽見辦,依舊不為所動。


    蕭平山一咬牙,隨即掄圓了右臂,朝著李成桂的臉狠狠來了一巴掌。


    也正是挨了這一巴掌,李成桂這才清醒了許多。


    “聚攏兵卒,城門突圍!”


    雖說陷入明軍包圍,可回過神來的李成桂倒不覺得眼下真就到了走投無路的境地。


    正如蕭平山所言,隻要衝出開城,他仍有翻盤的機會。


    這就更不用說九江、高勿等城他都設有藏兵。


    隻要逃出開城,他大可以依仗對高麗地形的了解,化整為零同明軍打遊擊。


    哪怕這樣一來,想將大明趕出高麗土地必是曠日持久。


    可反之!


    大明仍需派遣大量兵士駐守高麗,難以分身。


    能將大明扯進戰爭泥潭,這樣的結局對李成桂來說也算能夠接受!


    “城外仍有援軍!”


    “三軍聽令,不得慌亂,朝城門突圍。”


    李成桂話落,其周圍李家將士表情肅穆,各個緊握手中兵刃打算殊死一搏。


    可也是此時。


    卻聽廖永忠當即下令道:“讓出一條口子,讓他們前往城外!”


    “德慶侯?”


    沒有理會李子春的詫異追問。


    廖永忠微微揮手,緊接著明軍將士果真為李家兵卒讓出了一條道路。


    盡管李成桂見狀同樣是匪夷所思,可既然有活命的機會,他自然不會白白放過。


    一時間,眼前情況也顯得格外詭異。


    明軍將士、李家兵卒好似不是沙場仇敵,宛若盟友一般,竟也是相安無事。


    片刻功夫。


    待李家將士抵達城門口,李成桂轉身衝身後不遠處的廖永忠道:“德慶侯當真要放我軍離開?”


    “一旦我軍逃離出去,那自如龍騰入海、鳥上青天。”


    “屆時將軍若再想圍剿我李家將士,怕也是不能了。似今日這般將我等圍困起來,恐怕也是再無機會.....”


    “少將軍.....”蕭平山心中不解,忙出聲勸阻李成桂莫要繼續說下去。


    畢竟如今活路就在眼前,他還真有些鬧不明白李成桂為何還要激將廖永忠。


    “蕭將軍!”


    也是明白蕭平山的意思,李成桂眸光鄭重,轉而一字一句道:“今日我軍被圍,皆因本將輕敵冒進。”


    “乃是本將一人對不住全軍將士。”


    “少將軍......”


    衝蕭平山微微頷首過後,李成桂看了眼身後的廖永忠等人,繼續說道:


    “可若是此次明軍放我等離開,乃是存了效仿諸葛亮平南蠻,七擒七縱的心思。”


    “那本將不妨直說!”


    “德慶侯,高麗非大明所屬,大明依仗強兵征討,行不義之師。”


    “本將斷然不會歸順大明!”


    “若大明皇帝當真想要七擒七縱,感化本將,煩請德慶侯此時動手,給本將一個痛快。”


    “隻是我李家兵卒卻也無罪,還請侯爺轉告大明皇帝,準這些將士返回故裏,耕種苟全。”


    “少將軍!”


    “少將軍!”


    一時間,包括蕭平山在內的所有李家將士,此刻看向李成桂的目光愈發崇敬了起來。


    實際上,方才從明軍大營到城門的途中,一路上李成桂也算是想明白了。


    即便能夠逃出開城又能如何?


    明軍勢大,朱標手段毒辣。


    饒是眼下他李家仍在,可開城的百姓敬重明廷遠勝他李家。


    真要是同大明打遊擊,那也隻不過隻有將他麾下將士折損殆盡這一個結果。


    與其這樣,倒不如坦然一些,沒準還能為麾下這些兒郎謀一條活路。


    “德慶侯......”


    “囉嗦什麽!”


    原本看李成桂同其麾下將士上演了這一副君臣一心的畫麵,廖永忠便覺得匪夷所思的同時,心中也很是厭煩。


    當聽到李成桂還準備開口,廖永忠當即打斷道:“你是叛是降,無關緊要。”


    “而且你又算什麽東西?需陛下七擒七縱?”


    “那......”


    “方才放你離開我軍大營,乃是因為不想同你等在我軍營中作戰。”


    “輜重、糧餉,哪怕是營帳!”


    “若是被你麾下哪個不知死的雜碎損傷一點,本侯也覺甚是不值。畢竟將爾等鏟除過後,陛下還要率領我軍征討倭國,自然不能耽誤片刻!”


    “你.....”


    廖永忠這話當真是對他們李家兵卒輕視到了極點。


    好像他們李家將士的性命,還沒有明軍的一頂帳篷更加重要。


    也就在李成桂心頭惱怒,卻又不知該如何反駁之時。


    卻聽廖永忠繼續說道:“況且你以為到了城外,爾等便有活路?”


    沒有再和李成桂廢話,廖永忠下令打開城門。


    而隨著城門打開,李成桂等人卻是身體一怔,錯愕之下竟不知該如何開口才好。


    “老廖!”


    此刻城門口,何義山率領鷹揚衛將士整齊排列。


    看鷹揚衛將士眸光興奮,嘴角上揚,手中刀刃仍殘留血跡的樣子。


    哪怕是傻子也能明白,眼前的鷹揚衛將士定然是剛剛打了一場大勝仗。


    同李家兵卒相同,當看到李成桂等人,何義山也不免有些詫異問道:“老廖,你怎的沒能解決這些高麗賊兵?”


    “將他們帶到此處再行決戰!”


    廖永忠衝何義山喊道:“營中那些個帳篷、器械都沒來得及運走。”


    “若是在營中與他們決戰,器械定會損傷許多。”


    “倘若延誤了陛下征討倭國,即便全殲這些高麗賊子也不能贖罪!”


    “夠了!”


    就在廖永忠和何義山旁若無人,自顧自暢聊的同時。


    李成桂怒聲咆哮道:“爾等當真以為我高麗將士軟弱無能,任人欺辱?”


    “諸將聽令......”


    “慢著!”就在李成桂準備殊死一搏,同明軍魚死網破之時。廖永忠猛地打斷道:“爾等就不想知道我鷹揚衛將士剛剛同何人廝殺?”


    “這.....”


    也是聽到廖永忠這話,何義山勒馬上前,從馬背上取下足利義滿的頭顱,重重丟在李成桂跟前。


    “足利義滿!”


    “江界侯先前未曾斬殺,倒是便宜了我鷹揚衛將士!”


    說罷,何義山嘴角揚起,戲謔繼續道:“那些個倭人雖是聚眾嘩變,可其卻是朝著開城相反的方向逃離。”


    “如你所見!”


    “本將雖是斬首了足利義滿,卻也讓不少倭人兵卒就此逃竄!”


    “嗯?那足利沒有攻打開城?”蕭平山心頭不解,當即問道。


    也是聽到這話,何義山嘴角揚起,語氣愈發輕蔑說道:“半個時辰前,城外那些個倭人陸續朝南逃離。”


    “待我軍發現之時,三萬倭人已逃走一成。”


    “而後這足利義滿竟佯裝成尋常士卒的模樣,想要趁亂逃離。”


    “我鷹揚衛將士追擊數裏,待將其斬首後方才撤軍折回!”


    “那......”


    李成桂頓了一下,斟酌片刻後這才衝何義山開口道:“其他倭人難不成明軍便打算就此放過?”


    “自然不會!”何義山當即開口道,“除惡務盡!”


    “我朝陛下何等聖明,安能放任這些倭人宵小為害高麗?”


    “還有!”廖永忠衝身旁士卒微微授意,緊接著幾名明軍士兵將十幾顆人頭丟到李家兵卒跟前。


    見狀!


    李成桂目光呆滯,看向廖永忠的眼神甚至有幾分震撼之意。


    “李將軍不會認不出這些人吧。”


    “今夜奉你將領,意圖摸入我軍大營的千人小隊。其頭領被斬,其他士卒盡數歸降。”


    “還有那些個人頭,乃是你在九江城外提前藏匿的兵將統帥。”


    “至於高勿、丸都等城,想來不用多久也會同九江城藏兵一個下場!”


    待廖永忠說完,原本眉頭微皺,隱有幾分顧慮的李成桂。


    此刻反倒變得愈發坦然了起來。


    輕歎口氣後,竟是臉上帶著微笑,緩緩開口道:“如此看來,在下倒也是敗了個一塌塗地。”


    “隻是將軍以為如此高麗便再無隱患?明軍將士便能就此前往倭國本土,與你朝太上皇合兵?”


    “哦?”


    看著破罐子破摔的李成桂,廖永忠一時也來了興致。


    “如何不能?待鏟除你李家將士後,我軍如何不能前往倭國本土?”


    “那高麗境內殘餘的倭寇,將軍打算如何處置?”


    李成桂表情得意,淡淡說道:“倭人攻打開城落敗,其部眾四散逃離。”


    “後本將假意招降倭人三萬,可實際人數遠遠不到三萬之數。”


    “先前逃竄的倭人,以及今夜逃竄的倭人,加起來少說也有數萬之多。”


    “敢問德慶侯,明軍該如何應對這些化整為零的倭人殘餘?”


    不等廖永忠開口,李成桂轉而衝身旁李家兵卒下令道:“待本帥將令一下,諸位自當四散逃離。”


    “或藏匿於開城城中,或從南北二城門出逃。”


    “明軍重心不在我高麗,必不會駐軍日久。待明軍撤出我高麗境內,諸位自當驟起攻城,重掌高麗。”


    “凡率先攻下開城者,當為高麗王!”


    隨著李成桂話音落下,那些李家士卒眸中閃爍著別樣光芒,臉上更是說不出的激動。


    畢竟眼下的李成桂雖不是高麗正統,而且也沒有大明承認。


    可他依舊是高麗本土最大的軍閥頭目。


    既然他說日後率先攻下開城者為王,那後來之人即便是為了王位,也必然會承認這話的合法性。


    同樣明白這一點,廖永忠看向李成桂的目光也多了幾分讚許。


    煽動麾下將士以遊擊騷擾明軍,雖然他們絕不可能攻下開城,可也的確需要明軍將士駐紮高麗。


    這就和癩蛤蟆趴腳麵,不咬人膈應人一個道理。


    “德慶侯!”


    李成桂眸中帶笑,看向廖永忠繼續道:“侯爺輕視我李家兵卒,自以為我李家將士不值一提,可彈指摧之。”


    “可侯爺方才也說了,你朝陛下的本意乃是在倭國本土。”


    “在下實在不知,有我李家將士同倭人殘餘在的高麗,明軍將士當真就能安心撤出?”


    “如何不能!難不成爾等還能反攻我遼東?”


    麵對廖永忠的反問,李成桂隻是笑笑,倒也沒有出聲反駁。


    隻是那一臉得意坦然,卻也是讓廖永忠打心底裏厭惡!


    “李家將士聽令!”


    也就在李成桂準備下令,讓麾下將士四散逃離,各自突圍之時。


    卻聽朱標的聲音從一側不急不緩,徐徐傳來。


    “你又何須如此魚死網破!”


    “陛下?”


    當看到朱標的瞬間,李成桂雙眸一亮,似有好些話要說卻又不知如何開口一般。


    反倒是朱標駐馬停在跟前後,率先衝廖永忠說道:“若高麗境內當真有李家兵士、倭人殘餘,我軍自是不能就此撤軍。”


    “倒不是以為他們能攻下開城,能騷擾我遼東衛所。”


    “隻是我軍既駐軍高麗,自當庇護高麗百姓。一旦我軍撤出高麗,李家兵卒、倭人殘餘必將屠戮高麗百姓。”


    “如此在天下人看來,高麗百姓被屠的罪名自然也就有我明軍一份。”


    “嗯.....”


    聽朱標說完,廖永忠猛的一怔,這才明白了過來。


    畢竟王禑、李成桂皆死,那李子春雖名義上是高麗之主,可實際上高麗仍是大明轄製。


    屆時高麗有亂,身為上國的大明,自然不好坐視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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