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功夫,簫平山等人便將足利身上那將軍甲胄褪去,轉而為其換上普通兵卒的盔甲。


    見那足利義滿似有不甘,呆愣愣站在原地。


    李成桂上前一步,出聲安撫道:“將軍如今所謀乃為大事,此時當稍稍忍耐,以待時機!”


    “哼~”


    看著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李成桂,足利義滿狠狠瞥了他一眼,正色警告道:“本將軍之所以如此,乃是為保全我倭國將士。”


    “倘若為你高麗俘虜,你依舊不能在大明跟前庇佑我軍。”


    “屆時即便魚死網破,將你我之謀告知朱標,本將軍也在所不惜!”


    “自然自然,在下自然也是一心為了保全倭軍將士。”李成桂順勢附和道。


    而見李成桂如此說,足利義滿這才罷休。


    轉而從地上抓起一把帶血的黑土,使勁兒塗抹在臉上。


    若不是當下事發突然,山穀口駐紮的明軍隨時都有衝進來的可能,他足利義滿斷然不會為了苟活,換上普通兵卒的衣服,更不可能甘心成為他李家的俘虜。


    可事實畢竟就擺在眼前。


    當下王禑已死,大明也已合兵。如今的高麗境內也就隻剩下三股勢力。


    其中最強自然是已經合兵的大明,其次便是收攏白頭山兵卒的李成桂。


    而他們倭軍本應該是僅次於明軍,甚至險些擊敗駐守開城的明軍、生擒朱標。


    可經曆開城一戰後,如今卻隻能在這三方勢力之間屈居末流。


    足利義滿正因為清楚眼下自己倭軍的實力甚至不比李成桂的高麗兵卒,所以眼下也隻能姑且聽他安排。


    畢竟大明的太上皇朱元璋正率領百萬明軍,入侵他們倭國本土。


    而大明皇帝朱標則是將留居秋南道的十數萬倭人百姓屠戮殆盡。


    所以他足利義滿自然是斷然不可能與明軍和解!


    當聽到山穀後方,倭人渡河逃離的方向也傳來陣陣兵戈之聲。


    李成桂看向足利義滿,再次安撫道:“足利將軍,眼下明軍已抵山穀後方,我軍自然也是拖延不得。”


    “還請將軍暫作忍耐,在下此時該去向穀口明軍回稟了。”


    “嗯。”


    當看到足利義滿微微點頭,李成桂順勢折返回山穀穀口,衝廖永忠複命道:“侯爺,倭軍首領足利義滿已被斬殺,末將不才現已收降數萬倭人。”


    “今夜大勝,侯爺當居首功!”


    “什麽首功,本將不過帶兵同來,未有半分功勞。”


    “侯爺過謙了.....”


    就在李成桂還準備出言奉承之時,卻見廖永忠當即打斷,出聲追問道:“那倭人首領當真已被斬首?”


    “自然,在下率領一眾兵將與那足利廝殺之時,想必侯爺定在遠處瞧見了。”


    “那足利也是被在下親手斬殺,斷不會有錯!”


    “嗯.....”


    “侯爺若是不信,可進穀一看!”


    說出這話的同時,李成桂眸中閃過一抹殺意,不過很快便也被他給強壓了下來。


    倘若真能誆騙廖永忠進入山穀,那他倒是可以順勢將其擊殺。


    然後再借廖永忠之名誆騙在山穀後方,攔截渡河倭人的何義山。


    畢竟今夜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斬殺明軍將帥,讓朱標在高麗境內無將可用。


    隻不過!


    待李成桂說完,廖永忠微微頷首道:“自然是要進穀一看。”


    “諸將聽令!”


    廖永忠猛地提高音量,當即下令道:“所有將士緩步進穀,以戰時之陣,不可懈怠!”


    “嗯?”


    見李成桂麵露狐疑,有些匪夷所思的看向自己。


    廖永忠順勢笑道:“江界伯勿怪,本侯乃是為了提防倭人詐降,並非防備高麗將士。”


    “這.....侯爺高見.....”


    沒有理會李成桂那極為尷尬的奉承,廖永忠微微示意,隨即數萬明軍將士軍容嚴整,朝山穀徐徐而進。


    當看到穀內雖是一片狼藉,可卻也少有紛亂,很是寂靜。


    倒下的倭人更多的則是被火炮炸死的樣子,少有廝殺過後陣亡的模樣。


    廖永忠自是覺察出不對,當即衝李成桂問道:“江界伯,倭軍頭領足利義滿屍身何在?”


    “那人便是!”


    順著李成桂手指的方向,廖永忠雖的確看到了一具身穿倭軍首領戰甲的屍體。


    可那屍體卻也是麵目全非,絕認不出是足利義滿。


    見狀!


    廖永忠麵色一沉,隱有些不悅道:“此人麵露難辨,怎的就是足利義滿?”


    “將軍是信不過在下?”


    麵對李成桂的反問,廖永忠臉色愈發陰沉。


    此刻右手已然攥住橫在馬鞍上的刀柄。


    也是見廖永忠壓根不吃自己倒打一耙這一套,李成桂忙收起理直氣壯的做派,出聲解釋道:“侯爺容稟,那足利賊子帶領倭人屠戮我秋難道高麗百姓。”


    “我麾下將士對他自然也是恨之入骨。”


    “方才在下將其斃命後,我軍將士為了泄憤,自是上前亂刀劈砍。”


    “如今雖麵目全非,可其身上鎧甲倒也不難辨認。”


    “此人確保是倭人統帥足利義滿無疑!”


    見李成桂如此肯定,廖永忠非但沒有半分相信,反而心中愈發確認這小子另有隱藏。


    如果他所料不錯的話,這足利義滿要麽混入了高麗將士之中,要麽則是被換上了倭人普通兵將的甲胄,混在了那些投降的倭人之中。


    無論真實情況如何,這李成桂心懷鬼胎終究是不會錯。


    可惜的是眼下月光隱蹤,不能辨認。


    再者高麗兵卒加上倭軍將士也有近十萬,實在是不好一一辨別。


    若不然的話,廖永忠還真不介意當下就打李成桂的臉。


    “既然江界伯如此確信,想來也不會有假。”


    “江界伯今日鏟除倭人殘餘,大功一件!”


    “隻是不知斬殺倭寇多少,本侯也好在陛下跟前,


    為江界伯請功!”


    “在下不敢居功,侯爺當為首功......”


    見自己還未說完,廖永忠便眉頭一皺,抬手將自己打斷。


    李成桂便也調轉話鋒,看向簫平山順勢問道:“簫將軍,此戰我高麗將士戰果如何?”


    “回少將軍,此戰我高麗將士陣亡兩千餘,負傷一萬二。”


    “不過!”


    簫平山故作振奮,提高音量朗聲繼續道:“此戰斬殺倭寇九千有餘,俘虜倭寇兵士三萬不隻!”


    “回侯爺....”


    就在李成桂衝廖永忠拱手,準備重複簫平山方才所言之時。


    廖永忠微微頷首,率先開口道:“本侯耳朵尚且還好使,簫將軍所言自然也是聽到了的。”


    “高麗將士此戰大功,陛下定會重重賞賜!”


    “侯爺說笑了,我高麗不敢求賞.....”


    “陛下必會賞賜!”廖永忠就好像不願聽李成桂多說半個字似的,再次出聲打斷道:“然陛下先前便有令旨,所謂一倭抵三賊,當割下倭人頭領,斬其左腳拇指置其頭顱之中。”


    “頭顱、腳趾,缺一不可!倘若缺少任意一個,則算不得戰功。”


    “眼下當務之急,江界伯當下令讓高麗將士盡快善後,割頭斷趾。如此本侯方才好聚攏倭人首級,記錄諸將戰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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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聽到廖永忠這話,李成桂身軀一僵,努力克製自己,讓自己不去看躲避在倭人俘虜中的足利義滿。


    可.....


    斬殺那些已經陣亡的倭人兵士首級,這便足以激怒足利義滿以及其他倭人。


    若再斬下左腳拇指,放置在頭顱口中,此等奇恥大辱即便足利義滿能答應,其他倭人恐怕也是不能答應。


    可看著一雙眸子正死死盯著自己的廖永忠,李成桂卻也當真不知該如何拒絕。


    思慮再三後。


    李成桂抬眸看向廖永忠,試探性說道:“將軍放心,在下這便我高麗將士去辦。”


    “隻是如今天色已晚,自不敢勞煩將軍等候。”


    “煩請將軍回營,明日在下必前去稟告。”


    “不必!”廖永忠直接出聲拒絕道,“曆來便有謊報戰功者,本侯便再此等候!”


    “可.....”


    見廖永忠說完便不再看自己,李成桂自知今夜難以糊弄過去,隻好衝自己麾下將士下令道:“依照大明軍中製度,割頭斷趾,以換戰功。”


    生怕足利義滿和其他倭人克製不住,此刻突然起身亂了自己謀劃。


    李成桂趕忙繼續補充道:“那些倭人已死,不需手下留情。之所以如此,也是為了讓你等換取戰功,換得榮華!”


    聽到這話,原本拳頭緊握,已然準備帶領他麾下倭人將士撲殺明軍的足利義滿。


    此刻瞬間便也冷靜了下來。


    李成桂這是在告訴自己,那些倭人畢竟已經死了,現在應該考慮的還是尚且活著的倭人,還有保全實力,日後擊潰明軍。


    思緒至此,足利義滿衝周圍那些倭人不著痕跡搖了搖頭,示意他們不可亂了分寸。


    半個時辰的功夫。


    也就在高麗兵卒割下倭人頭顱,斬斷其手指的時候。


    何義山帶領鷹揚衛將士也趕了回來。


    “廖將軍!”


    還不等何義山開口道謝,廖永忠當即問道:“老何!你率領鷹揚衛的弟兄們圍堵倭人,斬敵多少?”


    當看到廖永忠表情甚至嚴肅,此刻目光鄭重盯著自己。


    何義山也很是鄭重答道:“末將雖下令火速行進,然待抵達河對岸時,已有不少倭人逃離。”


    “趁機堵截也不過隻殺敵五千餘。”


    “如此說來.....”


    廖永忠看向身前的李成桂,饒有深意道:“如此說來,渡河逃離的倭兵人數,怕是要在萬人以上。”


    “嗯.....”


    被廖永忠盯的有些發毛,李成桂有些心虛點頭道:“侯爺所言,應是不錯。”


    “那本侯就更鬧不明白了!”


    廖永忠眸光森冷,似要洞穿李成桂般,正色說道:“江界伯帶領高麗將士攻入山穀,而且還俘虜了三萬有餘的倭人兵卒,可謂是戰果頗豐。”


    “可那些倭人怎就還能順勢逃離,難不成那逃走的倭兵都是些怯戰之徒?”


    “這.....”


    麵對廖永忠的疑問,李成桂還真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自是不敢順著廖永忠的話出言附和。


    畢竟廖永忠、何義山,還有明軍將士都不是蠢蛋。


    數萬倭人能先鷹揚衛將士趕到之前,渡河逃離,這必是有人從中調度,統籌安排。


    倘若逃走的數萬倭人盡是些殘兵潰將,那他們絕對不能如此調度有方,他們也必將為了渡河船自相殘殺,打的頭破血流。


    渡河逃離的倭人,也斷不可能達到數萬有餘。


    一時間,李成桂表情困窘,一時竟也不知如何作答。


    可廖永忠卻不給他思索的時間,再次出聲追問道:“江界伯,倭軍在你高麗將士的強攻之下,竟還能逃離如此之多。”


    “本侯是該說江界伯用兵無方,不知當率先截斷倭人撤逃道路。”


    “還是該說江界伯生就是一張利齒尖牙,僅憑三言兩語便能讓三萬倭人歸投。”


    “還是說.....”


    廖永忠眸光一凝,右手攥住刀柄的同時,沉聲繼續道:“還是說江界伯已與那足利義滿達成協議,半數倭兵渡河逃離,半數倭人假作俘虜,由江界伯庇佑?”


    “嘶~”


    當聽到廖永忠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竟是將事實推斷的一絲不差。


    此刻的李成桂心中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也就在他糾結半晌,實在不知該如何應答之時。


    卻見簫平山毫不示弱,直接擋在廖永忠跟前,當即反問道:“德慶侯今夜所言,盡是在懷疑我家少將軍勾結倭人。”


    “倘若德慶侯真有如此顧慮,不如此刻下令,讓明軍將士將我高麗兵卒盡數屠戮殆盡。”


    “待到大明陛下問罪之時,德慶侯自可說我李家將士盡數死在與倭人交戰的戰陣之中!”


    “並非本侯疑心!”廖永忠睨了簫平山一眼,繼續說道:“本侯隻是好奇,那些倭人無人調度之下,怎的就能逃走萬人之多。”


    見廖永忠仍是揪著不放。


    簫平山眼眸一轉,順勢順道:“侯爺所言不錯,想必其中必有人調度,統籌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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