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幫文臣,竟將主意打到孤這個太子頭上!”


    朱標眼眸一凝,語氣也是少有的嚴厲。


    要知道,錦衣衛早已是惡名在外。


    而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的毛驤,無論是在朝臣之中還是在士林百姓之間,也都近乎是臭名昭著。


    今日朝會,無論朱標罷免毛驤是出於何種目的。


    可費成仁等官員冒死直諫,彈劾酷吏毛驤卻也是事實。


    朱標甚至不用想都知道,此時士林坊間定流傳著費成仁悍不畏死,直麵君上。


    寧舍去官員,寧冒著被天家厭惡的風險,也要將酷吏毛驤拉下高台的英勇事跡!


    “聰明!真他娘的聰明!”


    朱標心情複雜,直接罵出了聲。


    “那費成仁平時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的,沒想到竟然也是個善於算計之人。”


    “明明處置毛驤乃是兒子一定會做的,可費成仁等官員卻借此博了個清流虛名。”


    “如此一來,費成仁在朝臣中的威望豈不更高?”


    “他們那所謂的清流一派,在士林百姓之中也必然是名聲大噪!”


    聽出朱標語氣中的不善,老朱將一盞茶遞到朱標跟前。


    而接過茶水,朱標似有些懊惱般,衝老朱苦笑道:


    “爹,兒子竟然也有被官員算計的一天!”


    看著此刻朱標就跟吃了什麽異物一般,眉頭微皺,表情也很是不爽。


    老朱反倒覺得。


    此次朱標被費成仁這些官員擺了一道,並不算什麽壞事。


    畢竟老朱也清楚,自家大兒子智謀超群,是那種和劉伯溫、李善長一樣,計劃周詳,謀定萬裏的聰明人。


    似這樣的人,若想讓他們吃一次虧,全憑智謀碾壓幾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隻能趁朱標疏忽,趁他尚未察覺的時候,方才能讓他掉進陷阱。


    “標兒,此事對你來說也是個教訓。”


    老朱拍了拍朱標的後背,以示安慰。


    並不是他也鼓吹什麽挫折教育。


    隻是朱標這些日子太過順利了一些,順利的有些難以置信。


    要知道,北境之患,世家之害,還有土稅改革,倭寇進犯沿海。


    這些隨便挑出一個,對任何一個朝代來說,都是需要幾代人的辛苦努力,辛苦經營才能完全克服的難題。


    可朱標隻用了不到兩年的時間,竟將這些個麻煩盡數辦妥。


    老朱甚至都覺得,冥冥之中朱標就跟有上天的氣運加成一般。


    當然!


    老朱也知道朱標能如此順遂。


    一是因朱標本就智謀超群,二來也是他朱元璋能鎮的住滿朝文武、世家宵小。


    可是啊!


    人壽終是有極.....


    如果可以的話,他自然願意陪朱標走完一生。


    就像如今一樣,靜靜站在朱標身後,看著朱標一路前行,適當的時候為朱標掃清障礙。


    天知道他多想看看自己培養多年的兒子,究竟會締造出一個如何鼎盛的王朝。


    可這終究是不可能。


    自己也終究要走到朱標前麵......


    至於朱標智謀超群......


    縱然是曠古人傑,安能百計無疏?


    所以朱標這次被費成仁擺了一道,老朱便想趁機告訴朱標,並非所有事情都需要以謀定案。


    天下、朝堂,多的是一力破萬法的便捷之道!


    “標兒,將來你畢竟是當皇帝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自然是牽扯甚多。”


    “若是將每件事,每一道令旨,甚至每一句話都考慮周全,不出差錯。”


    “就算你小子再怎麽聰明,多半也會把你累死。”


    “所以啊.....”


    老朱拖長嗓音,滿臉慈祥。


    那雙見過無數殺伐的眸子,此刻竟顯得溫柔無比。


    “將來你可是皇帝,屁股下麵坐的是龍椅,手裏拿的是咱大明的國璽。”


    “你手上有皇權權柄!”


    “就說此次,費成仁等官員借你罷免毛驤,成就了他們清流之名。”


    “可如果你願意的話,待處斬毛驤之後,派人宣揚天家對毛驤的酷吏之行早有不滿便是。”


    “亦或是將處置毛驤的功勞,轉到其他人頭上。”


    “再不濟!即便你找個由頭,將費成仁等官員盡數罷免,甚至將他們全數斬首都不是不行。”


    “標兒,你是儲君,是將來的皇帝!”


    “讓朝臣、萬民自然要無條件服從你,自然也要聽命於你手中的皇權。”


    “所以並不是什麽事都要仔細斟酌,也並非每道令旨都要你勞心勞神,瞻前顧後。”


    “即便是已經下的令旨有所疏漏,事後用皇權彌補也就是了。”


    “爹,您是說.....”朱標沉吟數秒,明白老朱這是擔心思慮過多,太過勞累。


    可麵對老朱這突如其來的溫柔,朱標竟感覺有幾百隻螞蟻在身上爬一般,很是不自在。


    沉吟片刻後,朱標表情玩味衝老朱玩笑道:


    “爹,您這是想讓兒子仗著皇權,當一個隨心所欲的昏君?”


    “砰~”


    聽到朱標這話,老朱一巴掌直接抽在朱標的後腦勺上。


    可看著朱標挨了一巴掌還衝著自己憨笑,原本還想發怒的老朱也不禁笑出了聲。


    父子之間有時候就是這般.......虛假。


    即便心裏明白,可兩個大男人卻都不好意思說什麽肉麻的話。


    “不過。”


    朱標漸漸收起笑容,語氣也多了幾分鄭重。“不過兒子還是更喜歡動動腦子。人心戰場,舉重若輕,甚是有趣。”


    “話雖如此,可是.....”


    “爹!”朱標眼中沮喪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竟是滿滿的欣喜。


    “費成仁一幹朝臣不是想成就清流之名嗎?”


    “他們不是想將扳倒毛驤的功勞據為己有嗎?”


    “那兒子便成全他們。”


    “可兒子也要讓他們看看,他們那所謂的清流一派,於我大明朝堂究竟有沒有生存土壤!”


    “他們自詡清流,兒子便要讓他們自己打自己的臉!”


    “標兒.....”


    見老朱眉頭微皺,那欲言又止的樣子竟滿是擔憂。


    朱標明白老爺子擔心什麽,旋即嘴角微微揚起,愈發隨意說道:


    “爹您放心,兒子斷不會當一個擅弄人心的詭譎帝王。”


    “不過費成仁要和兒子比比謀略,那兒子自然要應下。”


    “您且放心,兒子自有分寸!”


    實際上,無論是朱標還是老朱都很清楚。


    費成仁之所以弄出清流一派,無外乎是想要更進一步。


    取代太子近臣,如詹同、開濟等人六部主官的位子。


    然後再取代從龍老臣,如李善長、劉伯溫他們在朝堂百官心中的地位。


    可再之後!


    這些所謂的清流派便要開始與皇權對抗。


    遠的不說。


    就說兩百年前的宋朝,清流一派便出現過把控朝堂,左右皇儲的權臣形跡。


    更為可笑的是,那些宋朝清流派的官員甚至言說。


    君與臣並非主與仆,而是棋盤兩邊對弈的棋手。


    此番言論是對是錯,朱標不想爭辯。


    但起碼對朱標而言,臣子可以並非奴仆,可以是同行之友,但絕不能是對弈之敵。


    但凡想和自己耍心眼,掰手腕,試探皇權的。


    朱標不介意告訴他們,自己的胳膊究竟有多粗!


    “蔣瓛!”


    聽到朱標傳召,一直在院中等候的蔣瓛快步趕了過去。


    “傳令錦衣衛,在京城坊間散布消息。言說毛驤之所以被罷免,乃是費成仁等人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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