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吵了。”黃毛最終還是沒能忍住崩塌的情緒，揉著眼睛，麵色無助道，“真的很吵，師兄，我是不是病了啊？我能聽見好多聲音，走廊上的，講話的，甚至能模模糊糊聽見人心裏想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覺，總之一有人耳邊就吵個不停，根本受不了，腦袋都快要炸掉了，每天都感覺頭好熱。師姐他們都說我數據不錯，我自己也看了，明明沒有問題的，而且也不會像其他狂熱者那樣身體燥熱，但，但我還是這個樣子，是不是也病了……”五感變敏銳，對人的情緒感知能力增強，甚至能隱約聽見普通人心裏所想。這些，全部都是初期向導覺醒的征兆。林敬知聽著黃毛的話，眸色逐漸變深，沉默了半晌後，走上前去，伸手在黃毛的腦袋上緩緩地摸了摸。他推掉了接下來的一部分工作，陪了黃毛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和每天用在蘇銘身上的時間幾乎相當，最後等黃毛滿臉安寧地陷入沉睡，林敬知才站起身來。黃毛是朝著林敬知方向的，睡得很沉，那模樣看上去像是八百年沒睡過好覺一樣，蜷縮著的身體是極度缺乏安全感。見狀，阿略從虛空中飛出，在黃毛的臉上盤旋，“啾啾啾。”要我給他做個精神屏障嗎？波利海妮婭都沒有人造腦域防護罩的，初期向導覺醒，不懂得屏蔽周圍的聲音，肯定會難受的。而且聽見了太多人的心聲，心思稍微脆弱點的甚至會情緒崩潰。“做吧。”林敬知搖頭，旋即盯著黃毛看了會，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為難嗎？”阿略一翹屁股，身後的尾羽在空中晃了個漂亮的弧度，“啾啾。”還行，我有六條尾羽啦，護個一兩天不算為難的。林敬知盯著黃毛看了會，“他一時半會不一定能完成轉換。”阿略聞言，頓時低下了腦袋：“啾……”如果它沒有受傷的話，護著黃毛多久都沒有問題，但它現在受傷了，六條尾羽意味著能力才恢複一半。並且對受傷的向導來說，一半和全盛的區別是很大的，因為他們沒有了的一半不是被封印起來了，而是腦域傷口造成的，使用能力的時候必須要小心自己會不會將之前受傷的傷口再度拉扯開來才行，不然二度創傷自己，那就得不償失了。“能撐多久就撐多久吧，之後再想辦法，就讓他這樣被打擾下去，神經會崩潰的。”伴隨著林敬知的話音，阿略在黃毛的臉上輕輕一晃，一個淡藍色的圓弧形在空中出現，回想起早上才看過的治療中心送來的視頻，第一批被封住的狂熱者擊碎玻璃之後瘋狂朝黃毛他們的方向奔去。當時就連他都以為，是因為他選出的那兩名治療中心內，進化方向偏向導的狂熱者吸引了那批偏哨兵的狂熱者，而黃毛所處的位置不偏不倚剛剛好在追逐向導化狂熱者的必經之路上。現在想想，那群狂熱者大概是真的嗅到了黃毛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狂熱者等於失去理智的哨兵，這種情況下，對向導的感應，會因本能而放大無數倍，而哨兵感應向導的能力是沒有強弱之分的。離開房間後，盯著房門看了好半天，林敬知最終低下頭，沉默地給霍伯特教授發了封信息，將有關黃毛的身體情況，以一種比較能讓人接受的理論角度，發送了出去。那天黃毛受的輻射影響分明很輕微，是林敬知親自判定的，並且在之後由弗利沙親自注射消散劑。消散劑不會有問題，他的判斷，大概也沒有問題，然而黃毛依舊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理由隻能是一個，那就是他的身體內，本身就具有轉換為進化人的潛力。但這種進化潛力，在波利海妮婭幾乎沒有任何對腦域精神力有輔助性作用的藥物和機械，科技也嚴重跟不上的情況下出現，其實非常不容樂觀。他可以保住黃毛的。林敬知扭過頭，朝放著更多狂熱者的病房方向看了一會，良久低下頭，重重地捏了捏眉心。他保住了蘇銘，也確實可以保住黃毛，但那之後呢？·林敬知這一天是主動回宿舍的，在沒有任何人的催促和勸說下，自己回去的。如果說前幾天那些看上去很繁重的工作量對他並沒有造成影響，每次被人強行拖回宿舍的時候還有種我能再工作五百個小時的強烈欲望的話，這次的林敬知是真的累了，阿略分出去的精神力以及之後繁重的任務壓在他的肩膀上。心髒都有種沉沉的感覺。房間內是黑的，西德還沒有回來，林敬知在門口站了一會，才慢慢地拖著腳步往裏麵走進去，打開燈，掃了掃空空如也還相當安靜的臥室，白色的床單和牆壁在這種時候都變得刺眼了起來。林敬知反手將燈關了，想進浴室衝個澡，但疲憊一時襲上心頭，連脫衣服都變得吃力起來。他站在浴室的門口停頓了一會，最後兩眼一閉，直接朝床的方向走去。整個人撲在鬆軟的大床上，清新的味道撲麵而來，枕間似乎有西德的味道在裏麵，林敬知挪動了位置，下意識把自己的身體靠在了那股味道間，蓋好被子，沒多久就昏昏沉沉地陷入了睡眠。很多人說，人累到極致是沒有夢的，但林敬知還是做了個夢。他夢見自己身上好像趴了個巨大的怪獸，正在用濕潤的東西在他的後頸處一下一下地親吻著，那裏有向導的腺體在，故而那塊地方對任何向導而言，都是敏感的。林敬知身體一抖，下意識地伸手去推那個大怪獸，連精神力都忍不住醞釀了起來，然而伸出去的手卻很快被什麽東西牢牢抓住，精神力還沒來得及衝出去，林敬知就醒了。床頭昏暗的燈不知什麽時候被人打開了，林敬知剛好可以看見坐在他身側的西德難看的臉色。是真的挺難看的，連帶著周圍的氣壓都變得低了起來。林敬知還有點沒回過味，目光下意識地轉了轉，就看見了角落裏蹲著的那條巨大的霸王龍。它正在角落裏粗喘著氣，厚重的爪子在地上一下一下地刨著，那雙眼睛也不複以往的冰藍色，透出一抹猩紅來。林敬知一愣，發生什麽了？“你今天怎麽了？”一道低沉的聲音問道。話說西德今天離開軍部，又跑去科研院轉了一圈，本來以為能像以前一樣把自家小研究員撈回家，卻沒想到得知的消息是林敬知早就走了。學會了自己回去休息？西德還沒來得及為林敬知的進步鼓掌，一回來，就看見了躺在床上的人。在看見林敬知的一瞬間，西德就因為他麵色的疲憊皺了眉，靠近之後，感覺到他渾身上下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沉重和疲憊，西德當即打開了燈。精神力探到林敬知的腦域邊，像以前一樣想要引誘那根小觸須，可這次小觸須隻冒出了一個軟乎乎的頭，根本不願意動，看上去疲憊到了極致。向導隻有在情緒非常不好，亦或者是能力完全掏空的情況下，小觸須才會變成這幅模樣。這是哨兵沒有辦法容忍的，哨兵對向導有本能的保護欲，沒有任何一個哨兵能夠接受自己的向導受傷，而且還是精神上的傷。西德和林敬知現在沒有綁定，但這並不影響西德的憤怒。貨真價實的憤怒，向導受傷對哨兵來說，就是直接被人狠狠踩住了底線，霸王龍接受到他的情緒感染，渾身的暴戾都被挑了起來，粗長的尾巴在背後不耐煩地狠拍著地板。倘若這會兒西德給了它幻化實體的權力的話，整棟研究員宿舍都會被毀於片刻之間。他本來想直接把林敬知拉起來問的，但看著對方滿麵疲憊的樣子，最終還是沒舍得，低下頭來，在對方趴著露出來的後頸處一下一下地親吻著，帶著十足的安撫意味。而那後麵隱隱散發出來的，屬於林敬知的味道，也稍稍安撫了西德一些。“你回來了。”林敬知剛醒，腦子還不是很清楚，揉了揉眼睛，聲音很小道。“嗯。”情緒不若方才那麽狂暴，再對上林敬知溫潤的眼睛，西德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今天出什麽事了？我八點看見你的時候你還不是這樣的。”“沒事。”林敬知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