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樵是為宋應星好。人不應該有所癖好,就算是有癖好,也不應該讓敵人知道。一個人的癖好,在敵人眼裏,很容易被利用。


    你宋應星不是愛吃西紅柿嗎?宙院就給你送西紅柿,這事太可怕了。當然了,我們可以認為,不就是西紅柿嘛,那東西能上癮?開玩笑!


    西紅柿本身當然不能上癮了,它又不是福壽膏,但是架不住在明代稀少啊!物以稀為貴,越是稀少的東西,就越有價值,越有價值的東西,就越容易讓人著迷。


    比如,白銀。


    白銀,其本質就是金屬,但是因為它稀少,所以價值高,也正是因為它價值高,所以被人所追逐,從商品中分離了出來,成為了固定充當一般等價物的商品,也就是貨幣。


    貨幣,也是商品。


    任何商品,都擁有價值和使用價值兩種屬性。


    使用價值,是一切商品都具有的共同屬性之一。任何物品要想成為商品都必須具有可供人類使用的價值;反之,毫無使用價值的物品是不會成為商品的。使用價值是商品的自然屬性。


    白銀成為貨幣,是因為稀少,有價值,但它的使用價值又該如何理解呢?


    貨幣的使用價值體現在,它可以把一切商品的價值,都表現為本質上相同的東西,從而使各種商品在價值量方麵能夠得到比較。


    這就是貨幣的使用價值。


    貨幣是商品價值的結晶,在資本化的過程中,它自身又變成了商品,在信用的驅使下,也就獲得了使用價值。


    之所以拿白銀舉例子,是因為在明朝後期,明王朝成為了一個銀本位國家。


    你這話的意思是說,明後期之前,明王朝就不是銀本位了?


    是的,中國並不是產銀大國,白銀在中國的數量一直不多,明朝中前期的白銀數量很有限。


    萬曆九年,張居正改革一條鞭法,白銀才正式成為了中國的主體貨幣,我們才開啟了白銀時代。


    在這之前,白銀雖然也作為過貨幣使用,但畢竟不是以此為主。


    秦朝,把黃金和銅錢作為當時的主要流通貨幣。


    漢朝,出現過圓形中間無孔,刻有龍紋的銀幣,但那屬於高端的流通貨幣,那時,還是以銅錢為主。


    從漢到隋,白銀雖是流通貨幣,但不如金幣和銅錢。


    唐朝,開元通寶是主要貨幣,另外還有乾封重寶、乾元重寶、大曆元寶、建中通寶、鹹通玄寶及史思明所鑄的順天元寶、得壹元寶等等,雖也有白銀貨幣,但不如xx通寶通用。


    北宋,貨幣以銅錢為主,出現了紙幣交子,南宋,以鐵錢為主。


    元朝,紙幣成為了基本流通貨幣,逐漸取代了銅錢。


    明朝以前,由於產銀有限,白銀雖是貨幣,但卻不如金和銅,就算是明前期,還是以紙幣,大明寶鈔為主。


    為了推行大明寶鈔,明前期朝廷要求,持有金銀者,不許私下交易,隻能賣給政府;進行大額交易時禁止使用銅錢;偽造大明寶鈔者處以極刑。


    明前期朝廷規定,老百姓可以用金銀換寶鈔,但不允許用寶鈔換金銀。長此以往,老百姓手中隻有寶鈔,寶鈔一再貶值。終於在明孝宗以後,大明寶鈔基本退出了曆史舞台。


    這就是為什麽,石謙當初在蓮花觀百寶箱中,發現了大明寶鈔後,丟掉在一旁的原因。


    我相信,當時讀到那的時候,好多讀者都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


    明代中期之前,朝廷發放的大部分賞賜和軍費開支,都沒有白銀的記錄。不信,有興趣的讀者可以自己去翻翻故紙堆。


    白銀,直到隆慶元年,朝廷解除海禁,允許民間私人進行海外貿易之後,才從海外源源不斷地流入中國。明朝晚期,湧入中國的白銀高達兩三億兩。


    所以,萬曆帝愛財也好,崇禎帝舍不得內帑也罷,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之前朝廷的白銀太稀缺,一旦豐盈起來,難免不居安思危。


    老祖宗過慣了銀子不富裕的日子,這深深刻在了老朱家的血液裏。


    明代西紅柿稀少,是因為萬曆年間,才由歐洲傳教士通過絲綢之路,傳入中國。它起根就是供達官貴人觀賞用的,又被認為不能食,老百姓誰有閑心種它?不稀少才怪!


    稀少就不易得,而宙院一下子送了這麽多,張老樵能不怕宋應星因為此癖好,被宙院抓住把柄嗎?


    你宋應星不是愛吃嗎?那大家就陪你一起吃,直到你吃傷了為止!以至於下回一提到西紅柿,你就惡心想吐!


    西紅柿如今常見,家家戶戶不當回事,可是在明末,那可不易得之啊!


    就跟荔枝一樣。


    現代人,你隻要想吃荔枝了,隻要不考慮它的價值和口味,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到。然而,在過去,北方人想吃上一口嶺南的荔枝,除非你去嶺南,否則連吃一口的機會都沒有。


    豈不知,“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不好了!不好了!”吐過後的宋應星急匆匆地跑回了房間,“大家這客棧恐怕住不得了!”


    “怎麽住不得了?”張老樵吃得舒服得很,此刻正拿牙簽剔牙呢,“難不成是你吐了客棧一地,人家店家不高興了?”


    “不是!不是!”宋應星大口喘著粗氣說道,“是外邊,是外邊來了一群官人兒,說是要包客棧,限期兩日清店!”


    “官人兒包客棧?這可是新鮮事!”尚炯說道,“難道現在當官的都沒地方住了麽?”


    “不是,他們不是本地的官人兒,聽他們自己說,是去陝西赴任的。”宋應星答道,“哎,你說現在,當官的都不住驛站或寺廟了,真是視《大明律》為無物!”


    “這可是本地最大的一家客棧了,難道還不夠他們住的嗎?”尚炯疑惑道,“官員上任,這是帶了多少人,還要包客棧?”


    這時,隻聽得外麵亂哄哄的,宛兒打開房門,衝著外麵喊了一聲:“店家!”


    一個店小二,頭戴小黑帽,腰上圍了個圍裙,肩膀上搭著一塊抹布,跑了過來,弓腰說道:“道長,您吃得了?”


    “嗯。”宛兒點了點頭,“收了吧。”


    店小二走進房內,利落地收拾著碗筷。


    “店家,我問你,我聽說外邊有官人兒要包客棧,可是真的?”宛兒問道,“聽說是官員上任,他們為何不住驛站?”


    “驛站住不下。”店小二一邊擦著桌子,一邊抱怨道,“您說,現在當官的上任多大排場?咱們此地附近的驛站又不小,有被褥、食堂,而且還不用自己掏錢,光廳房就有五十多間,除了這些,像庫房、廊房、馬房,也是應有盡有。馬夫、水夫、雜役也夠,就這條件還不知足!”


    “難不成這當官的上任還拖家帶口不成?”尚炯接道,“我在河南時遊曆,聽說過一個故事,有一位縣令轉任,身邊除了隨從師爺之外還帶了幾十個親眷,什麽七大姑八大姨,是應有盡有。一個小小縣令,還沒上任,就帶著這麽一群親眷,真到了任上,還不得把地皮刮得三尺高!”


    “嘿,這位爺,還是您有見識!真讓您給說著了!”店小二答道,“這個要赴任的官員正是如此,他包客棧,是為他那七個如夫人包的。這不是官員上任不能帶親眷嘛,所以,他的七個如夫人,隻能住客棧,不能住驛站。”


    “七個小老婆?”宋應星一咂舌,“什麽官這麽大排麵?他也真能消受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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