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恨轉向獨孤煥,問道:“按以往的規矩,未得大王的詔令,任何人不得入王宮,哪怕是至親的各侯爺妃子娘娘們,不知道侯爺是否得到了大王的傳令?”


    獨孤煥點了點頭,神情極度低落悲傷,輕聲答道:“確是父王授意傳出口諭,讓本侯入宮相探的?”


    “侯爺確定是大王的親傳口諭嗎?”


    鐵恨這一句話十分重,似乎強壓的感覺,毫不給獨孤煥這位侯爺的麵子。


    獨孤煥遲疑一下,然後如實說道:“當時本侯臥榻養傷,是宮裏傳出口訊,說是……讓本侯盡快入宮探望父王……”說到這裏,獨孤煥再次遲疑一下,接著說道:“當然,是父王之意!”


    獨孤煥突然中途停頓,確是把剛才事情的經曆抹掉了一個環節,因為秋妃並沒有叫他入宮,而是自己的父王卻把口訊傳出去的,可是為何到了自己夫人知顏那裏的時候突然變成了是秋妃傳的口詔,到現在,這一個環節連獨孤煥自己都尚是一頭霧水,未能弄得清楚明白。


    此話說的過程中,獨孤煥頓了兩處,隻有他自己知道,一處是他並沒有把自己的夫人知顏說出來;另一處也未曾把自己的母妃秋妃說進去。他是看事情會越變越複雜,所以一時把這兩個自己至親至近的人先摒除在外。


    鐵恨沉思一下,然後問道:“敢問侯爺,若真是大王親意授權傳諭,那麽這訊息又是通過何人所傳達?”


    獨孤煥一驚,此時鐵恨的眼神透著神光,似乎在他麵前開始有些通透的,若是他再問下去,勢必然會把所有的一條線都給挑了出來。


    獨孤煥應道:“本侯未得詳知,不過此種消息一旦傳到本侯這裏,這其間或許輾轉多人,但以本侯的判斷,絕非有人有意假傳訊息……”


    獨孤煥說這話的意思,連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接上。


    “侯爺,恕老臣無禮,我方才並未說有人假傳訊息啊,大王親自授意口諭,何等的神聖,誰敢置疑其中的真假,不過侯爺突然說出有人有意假傳訊息,這一點必然是由心而發,侯爺是不是自己想到了什麽?”


    鐵恨簡直說話簡直太要命了,如此一問,雖然帶著征詢,可是實則讓獨孤煥真的下不來台,獨孤煥心中的悲傷突然又加上了稍許緊張,不過他心中自是知道鐵恨曆來都是鐵麵無私,就事論事的,他也後悔剛才不應該突然說出那句話,此時想再解釋,或許有些蒼白無力。


    鐵恨竟然以獨孤煥想到什麽相問,這一技巧讓獨孤煥還真是犯難了。


    獨孤煥一臉悲容,然後冷顏相視,如此霸氣地回應了鐵恨一個眼神,什麽也沒有說。


    鐵恨也不在乎,冷笑一聲,說道:“既然侯爺不想說,那老臣就為侯爺鬥膽一說,侯爺定然心中一直存疑,便是此事不論蹊蹺不蹊蹺,定然是有人故意設局,想陷害侯爺!”


    此時鐵恨沒有看獨孤煥,而是看向在場的每一個人,看看大家的表情。


    可是大家的表情各自保持原有的神態,聽到此話並沒有任何人表現出驚奇,而唯獨獨孤煥眼神泛起了驚異。


    獨孤煥實在有些搞不懂,這鐵恨到底是在幫自己還是另有下文。


    “若真是陷害,那這個局可真是大得離譜;若真是陷害,那這個局同樣拙劣到離譜……”


    鐵恨聲音洪亮。


    鐵恨所說之言,在場的大部分人都點頭表示附和,確實是有道理,這麽拙劣的手法,也未必太沒經過周詳之布局。


    “若隻是一個意外,那這個意外又太刻意而為之了;若隻是一個意外,也未免意外得太膽大包天了……”


    鐵恨再次以同樣的方式表達了另一種可能,眼下大家都不知道鐵恨到底想幹什麽。


    不過大家各自交頭接耳,覺得若有可能真是一個意外的話,那此事的意外也的確太過意外了。


    “眼下大王生死難測,秋妃已玉殞,如此局麵,基於我梟城已是無比的痛心疾首,而侯爺作為王子,其痛苦必是難以複表,不過事情也得有個水落石出,但是梟城已是淩亂多載,前時夫在之時尚有其代王主權,一切井然有序,如今大王急危在榻,但是城之大局不可無主事之人,趁此列位大人都在,鐵恨有一個大膽的提議,我們不妨先讓侯爺暫替王襲出來主持梟城之大局……”


    鐵恨尚未說完,梁啟閣此時突然插話了,打斷了鐵恨的話數,說道:“鐵大人,茲事體大,不可專權擅越有此提議,況眼下案件尚未明朗,侯爺可是有著重大的嫌疑,若是如此草率而定,那麽對梟城百姓沒法交代!”


    梁啟閣此時看起來倒是沒有那種趨炎附勢的之舉,反而顯得有些高義凜然。


    獨孤煥瞟了一眼梁啟閣,強壓的那股怒火,也沒有做任何表態,此刻他的做法是聰明的,說多無益,他相信鐵恨會有一個很明確的鑒斷。


    不過,梁啟閣的話,竟然也得到了在場一些大人的讚同,大人們私論之下,無非就是若此事真是獨孤煥所為,那麽如此大逆不道之舉,這遠比興兵造反還要有悖倫常泯滅人性。


    “鐵大人,你都在一切分析至此,你就沒有想到一查到底嗎?若真弄清楚的事情的真相,也早一些讓侯爺洗脫嫌疑,如此才是我梟城之大福音。”


    這梁啟閣還真是會來招,方才義正辭嚴的站在正義的高位,眼下話鋒一轉,又不失公允地表達是想還獨孤煥一個清白。


    鐵恨說道:“梁大人稍安勿躁,此事鐵某自是一查到底,但是梟城的大政之局也是迫在眉睫,連續的一樁樁大事件,更多還在懸而未解,眼下……”


    “鐵大人,沒錯了,梟城自袁缺的出現之後,奇事連連,大案件件,而更多雖是光怪離奇,可是作為梟城的正義擔當的鐵律司卻遲遲未得其果,這會不會是鐵大人的人辦事不力……”


    “是的,梁大人所言甚是!”


    鐵恨未等梁啟閣說完,便應承了下來,而且毫無猶豫,而且臉上泛起了慚愧之色。


    “梁大人,似乎把話題扯遠了……”


    獨孤煥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了,因為這梁啟閣有些反常,剛才似有針對自己,而眼下卻把矛頭忽然轉向了鐵恨。


    按以前的他的性格,此人最會順承趨勢。


    梁啟閣此時突然向獨孤煥行了禮,卻變得恭敬起來,說道:“侯爺所言有理,並非老臣扯遠,方才我思忖一番,似乎我梟城在短時之內接連所發生的事,看似各有詭異,可是似乎都有著求同之處。我亦並非針對人,而是針對的是事,正如鐵大人所言,我梟城今日之局勢,已不是暗流湧動那麽簡單了,似乎滔天巨浪已然掀起,已經到了大王這裏了,若是更不能清醒的看清一些事情,那梟城的大局以至基業便形同壘卵。”


    此言一出,沒有人敢不認同,梁啟閣說得很大義拳拳,而且所思所想的點,還真是點到了要處。


    可是,就是如此一局麵,似乎此時各自的懷揣著不同的心思,而且各自都有自己的打算,似乎在每個人的眼中,似乎都有著重大的疑問,而這種疑問都是基於梟城王與秋妃今日發生之駭人聽聞之事,若如此下去,大家都會各闡己見,會不會出現含沙射影般的相互攻訐,因為上麵各自所說的觀點,看似以大局為重,實則已是有那方麵的意思出來了。


    “依梁大人之見,該如何扭轉這大危之局,悉聽高見!”


    鐵恨沒有恭維,而是很謙和地似有意請教的態度。


    梁啟閣竟然一時犯難,遲疑後說道:“鐵大人,如此一說,到是叫我有些不知從何說起了,或許剛才一席淺見隻是由感而發,大局之事要解決起來需得時日與大策,而眼下最要緊的是探得今日滔天大事之真相,這方麵還得鐵大人的高裁高決。”


    梁啟閣果然是滑得像條泥鰍,如此一來,自己驚響了一記響雷,可是突然之間卻未曾把雨下出來,反而更是突然一陣風吹,把雨向給吹向了另一邊。


    不過,梁啟閣的話,獨孤煥聽在了心裏,他從此刻開始,完全對梁啟閣真是另眼相看了,不過麵上的因為痛失至親的悲痛仍在,所以也把心中之忖藏於此悲傷之中,這是再好不過的掩體了。


    雖然心處在悲然之中,獨孤煥的心思卻翻滾著,心中一直揣度著眼前的每一張麵孔,到底誰是站在自己一邊的人,就目前而言他無法下定論,因為看起來似乎個個都有些針對他,但是最後都往梟城城勢大局總結了,如此說得滴水落,讓自己一時無法真正看得清。


    “我突然想問大家一個問題,若是一個會武功的人闖入了大王的寢欲行背天之事,而麵對金體重恙的大王和尊貴嬌柔的秋妃,行刺謀殺那不是輕而易舉的事,為何用得卻是鴆毒,這還真有些匪夷所思。不過能解釋得通的隻有一點,那便是進來行刺之人不會武功,隻能強行以搏力之舉來強灌鴆毒,可是這又說不過去,因為竟然能深入到大王的寢宮行刺,若沒有高強的武功,難不成是報著賭博之心一試,換作誰也不會幹這種蠢事。而要解釋這一點的或許便是真正行的凶手便是能夠光明正大出沒大王寢宮之人,那這人又是誰呢?或者說假設成立之下,所能圈定的範圍是不是就大大縮減了!”


    鐵恨說話間,來回的踱步,而且每說一句,似乎都在過腦的思考著,但沒有中途停頓,看似如此精確而不失條理分析出三重邏輯,讓所有人都又往更多的方向上去思考。


    獨孤煥聽到鐵恨這一番話,似乎又回到針對自己身上,而細思之下好像又不是,因為宮中的侍人都有可能。


    “所以,這是一個迷局,而這種迷局往往能夠令我們這種以常規斷事慣了的人進入一個很固化而被動的思考之中,因為一旦我們所認定了就是這個小圈的人,那麽就自認為找到凶手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鐵恨說話間,再次看了一下所有人的表情,都認真地在看著自己,想繼續聽聽下麵他會怎麽說。


    鐵恨接著說道:“此事非常,於我梟城,已逞凶至頂,我在想,或許是不是凶手就是抓抓住了這一點,認為我們反複之後會落到這樣的思考模式,那麽他便故意設下這樣的迷局誤導我們,以致我們最後揪出了那個所謂的凶手而罷案停息,而真正的凶手或許便可能逍遙法外。”


    鐵恨越說越複雜,越說越繞,不過條理再清晰不過了,但是大家思考的波濤卻是一湧一反翻,以致心中情緒也跟著不是起伏,而是錯亂起來,都前後左右的浪花在無端的碰撞交錯,把人都繞得有些不清不楚。


    “鐵大人斷案之言,原本我是不便置言,可是聽了這麽多,反倒是思緒更亂了,我相信在場的列位大人亦是如此吧,所以,此刻我不妨大膽的以我的心思解讀一下鐵大人的話,若要找到誰是真正的凶手,那麽應該把眼光放在王宮之外而尋之……”


    梁啟閣故意把最後兩字的音拖得很長,似有在征詢鐵恨的意見之勢。


    鐵恨沒有表態,因為他知道梁啟閣尚未說完,所以等著他的下文。


    梁啟閣接著說道:“依著鐵大人的思慮,那麽想法可以更大膽,因為在事情未曾露出真相之前,每一個想法都會有著嫌疑,隻要有人提出,而且提得在情在理,那麽都可能成為一個重大的嫌疑點,那麽從宮外來的人,能夠光明正大而不受任何阻攔的情況之下進入大王寢宮,因為大王與秋妃對完全沒有戒備之心,或者就以鴆酒之實美其名為養生養心之神藥之名,以玉碗呈上而讓大王與秋妃在毫無防備之心的情形之下喝下,在他們心中覺得喝得是一份至真至誠的尊意與孝心,而喝到一部分的時候,劇毒大作,進而手中的玉碗摔碎在地,人也是痛苦掙紮,地上與身上皆有不同程度的濺灑,這種場景是不是更適合現場的還原呢?”


    梁啟閣眼中透出一絲狡獪,不過瞬間消失,一副極為沉心推論的樣子。


    而此話說出,所有人都震驚了,尤其是其它的大人,都交頭接耳,覺得梁啟閣所言似乎完全與現場的情形吻合了,會不會整個過程就是如此呢?簡直無泄可擊的還原。


    不過,所有人在小聲私議之後,忽然都把眼光投向了獨孤煥,而鐵恨卻沒有,鐵恨一臉沉重。


    獨孤煥當明白了,梁啟閣所說的這些猜想過程,簡直就是為自己量身定做一般的,就差把自己的名字加進去,然後把事情的經過說一遍。


    “梁大人,好推理啊,吻合至極,有若親眼所見,看來梁大人說不定還真是親眼所見!”


    獨孤煥這話帶著反擊,雖然知道這種反擊會加劇矛盾的升華,可是他現在開始懷疑眼前的梁啟閣似乎心中的水深不可測,而且他就是想時時處處針對自己,似乎真想一下就把局給做死,而死在局的人首當其衝便是獨孤煥自己。


    獨孤煥故意把後果的一句話說成了是梁啟閣親眼所見,如此一說便是借力打力,而就是這麽一句,還真的不得不讓大家真往這個方向去想,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又聚焦在了梁啟閣身上。


    梁啟閣很淡定,說道:“若是把案情的推演與想法說出來便若親眼所見的話,那麽鐵大人執掌鐵律司這麽多年,每一次斷案推演有如神斷,那麽鐵大人所幹的壞事那可真是罄竹難書啊,是吧,鐵大人?”


    獨孤煥沒有想到梁啟閣還真是有一手,如此便讓自己脫了一些幹係,而且又是那一招,直接把話題的尖刀轉嫁給鐵恨。


    鐵恨看了一眼獨孤煥,眼神之中有些莫名的光,獨孤煥接過他的眼光,回以一種莫名的神光,鐵恨似乎也收到了,轉而看向梁啟閣,冷笑一聲,說道:“想不到梁大人真乃神人也,推理案情如此鞭辟入裏,真的是令鐵某人佩服,看來梁大人可以通掌梟城所有的司門,也不會讓我們這些人怠政這麽多年吃空餉,慚愧啊,梁大人?”


    這分明是已是暗訐上到了台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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