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行吸了口氣:“好像是有這個傳說。”張輝道:“她就是第一代的蠱神,當時後羿的孫子廩君成為司祭,鹽女成為僰母,守護整個巴蜀古國,並把巫蠱與請鬼的能力流傳給下一代。‘僰’字的由來,你們沒發現?‘人’之上,就是兩隻飛蟲的象形符號。”數人紛紛點頭,張輝又道:“秦末的時候,很多人不敢再用巴蜀遺民自稱,他們叫自己作僰族,和漢人的仇恨很深,曆經千年,直到明代,朱棣興起一次大規模的對僰族的剿滅。”“當時的僰人全部退走,撤進雲貴地區,和三十六族融合,幾乎被滅了全族。”林景峰道:“所以呢?”他們都逐漸猜到問題的中心點了,張輝一定與僰人有著脫不開的關係。張輝道:“最後發生的事情是在四百多年前,那一代的僰母死了,她沒有留下神光蠱。”展行:“神光蠱是啥?”張輝說:“神光蠱與星辰蠱,是選擇下一代司祭與僰母的一種神蟲,每一代的司祭和僰母死後,他們的屍身都會飛出一隻蠱王,蠱王會落在族中某一個人的身上,代表那個人是新一任的族領。大部分時間是司祭或僰母的子嗣,隻有在沒有子嗣的情況下,才會選十歲以下的男孩和女孩,完成交接儀式。”林景峰隻覺得背脊冷颼颼的,問:“被蠱王附了身,能當司祭?操縱那個人的是蠱王還是他自己?”張輝愕然問:“當然是他自己,蠱王幾乎是沒有意識的,你不懂麽?”霍虎插口道:“這和密宗的輪回是一樣的,都是把一部分意識封存,交給下一任,活佛們轉世也用的相似方法,不過他們是靈魂托生,再以棒喝或者‘灌注天心’的方法來憶起本派咒法。”林景峰點了點,不置評價了。張輝說:“很難相信,對吧,傳說就是這樣。最後一代僰母的死因很曲折,當時整族遷徙到這個地方,我們所在的位置叫千山林。”唐悠道:“你就是他們的後代之一?”林景峰示意道:“聽他說完。”張輝以手指沾了酒水,在桌上畫出大概的地圖:“這裏是十萬大山的最邊緣地勢,也是山巒的龍首,僰人遷徙來後住下,發現這裏並不歡迎他們。”“三百年前,在山邊的村落裏,每天半夜都會發生死人的情況,環繞山邊的古鎮,有錦屏、凱裏、雷山、榕江、芭沙,住了幾十個族,他們都有自己的寨,無論是哪個族,每天夜裏都會死一個人。”“這個人的頭蓋骨被掀開,腦漿全被挖空,沒有人知道惡鬼在哪裏,它來無影,去無蹤……”霍虎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不住發抖。“你知道?”林景峰蹙眉問:“虎哥?你知道那是什麽?”霍虎好一會兒才緩過來:“我隻是被飯噎住了……”林景峰:“……”張輝續道:“大司祭帶著剩下的不到五百名族人,向祖先鬼靈請卜,得到的答案是,十萬大山的龍首處,有一隻山邪,也就是潛伏在山裏的鬼。當時的情況已經逃無可逃,祖先們的屍身也再沒有安葬之處,除了躲在山裏,沒有其他去的地方。最後祖先的鬼魂告訴大司祭一個鎮壓山邪的方法,在山裏擺下巫蠱之陣,可以令方圓三千裏的民族安居樂業。”林景峰道:“僰人來了以後,既會巫術,又會放蠱,應該很被當地民族接受才對。”張輝不以為然道:“一點吧,除了能幫助他們,更多的人在害怕。其實蠱術最開始並不是害人的,畢竟世界上,哪有這麽多看不順眼的人。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漢人的皇帝才對僰族有了忌憚。”展行又催道:“後來呢?”張輝:“後來,僰母甘願把自身煉化成蠱,與祖先們的屍身組成棺陣,入山鎮住邪靈。人蠱最傷天和,被萬蟲自外至內齧咬,才能身與蠱合,僰母受盡痛苦,口含一枚定屍珠,掙紮了七七四十九天才死去,但在她死後,大司祭才發現,她的屍身沒有釋出神光蠱,也就是說,僰母的職位到她那一代就結束了。”展行想起張輝無論如何不願意交出的定屍珠,隱約又推測到了一點內情。張輝沉默了很久很久,說:“不喝酒沒關係,大家先吃飯吧。”林景峰大概也猜到一點了,端碗道:“喝。”張輝點了點頭,數人碰碗,展行還在想先前的事情,幾次想問,又不好開口,片刻後張輝給眾人布了菜,方放下筷子,繼續說道:“三百年前,大司祭扶靈走進山中最深處,僰母的人蠱之身,外加七十二具祖宗棺槨,開始布下鎮壓邪靈的棺陣,最後他和他帶進去的族人都沒有再出來。星辰蠱飛出山穀,選定下一任的大司祭繼承人。”“族人等了三個月,再進去查看的時候,發現巫棺陣已經擺好了,大司祭的屍體已經不知去向,僰母的人蠱之身在一個盆地中央,大司祭多半已經摔進山澗,屍骨無存了。於是把那個地方列為禁地,非司祭之職,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入。”展行忍不住道:“那麽……僰母還活著?不對,我是說,她還是以一個你剛剛說的,人蠱的型態留在那裏?”張輝點了點頭:“有定屍珠在口,屍身不會腐朽。”林景峰看著張輝,不做聲。展行又問:“定屍珠為什麽沒了?”他聯想起張輝在柳州說過的,因為弄丟門派中很重要的一件東西,與兄長吵了一架。林景峰說:“你如果這事不說清楚,我實在幫不上忙。”張輝把筷子一放,顯是下定決心,如實道:“說清楚也沒什麽幹係。我和我哥,從前都在貴陽念書,畢業以後,我交了個女朋友,帶回家裏來。”“山裏沒什麽好玩的,那會兒還和我哥在一起住,他在那邊的村子,從這個山翻過去,還得走一天的路,兄弟我不懂怎麽討女孩高興,心想咱們山裏人,討個有學曆的媳婦也……是她瞧得上咱們,對吧。”張輝酒意有點上臉,林景峰道:“確實是這麽回事,但你也不該老慣著。”說畢與張輝碰了碗,張輝看著展行與林景峰,似乎頗有點感觸,許久後又說:“就是太慣著了,她想玩什麽,我都順著她,在咱家裏住了幾個月,能玩的都玩過了,她要進山裏……就是祖先棺陣的地方。”唐悠一拍桌子,吼道:“紅叔說得沒錯!女人是禍水啊!”展行理解地拍了拍張輝的肩膀:“也不能這麽說,關鍵是沒遇見合適的。”張輝點頭道:“謝謝,展兄弟人不錯,你有妹子麽?有的話給我介紹介紹?”展行打了個寒顫,想到陸遙要是進這山來,別說什麽僰母棺材陣,就連山裏惡鬼都得抓出來褻玩一番才滿意,當即忙擺手道:“沒有的事,我妹……嗯,‘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就不禍害你了。”張輝喝得兩眼通紅,自嘲地笑了笑:“那時候,我帶著她去,心想隻看看,別動東西,也沒什麽,就進了次禁地。”展行接茬道:“結果就麻煩了。”張輝:“確實是,你怎麽知道?”展行:“電視劇和小說裏一般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