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前。


    中州,東境,大虞朝,煙行郡。


    酒樓某處角落,身著青色勁裝短打的俊俏少年坐在角落,他腰後佩著一把長刀,背上是箭袋,卻不見有弓,手上拎著一壺酒壇時不時飲著。


    店小二湊上前去。


    “蘇小哥,今日中州信刊有魔門的速報嘞,你們刑捕司的差爺要不要來一份。”


    “什麽速報?”


    “哎呀,就是那位女魔頭的速報啊,魔門清幽殿殿主洛雪蟬啊。”


    中州修行界中,排在前列的有天闕七門,地衡十二府,共十九家。魔門清幽殿是百年內成立的,卻異軍突起,位列地衡前三,其中一大原因就是因為洛雪蟬。


    另一大原因嘛,就是因為他蘇澈了。


    “我跟你說啊,前幾天有可靠消息,女魔頭洛雪蟬在渡無矩境界第三十三重天的第一道雷劫時不知所蹤了,現在生死不明,有人猜測是身隕了。蘇小哥要不要買一份看看個中細節?”


    蘇澈聽得眉梢一皺,心頭一跳,握酒壇的手不禁攥緊。


    他正想再問些什麽。


    下一瞬,他眼底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抹很是熟悉的素白身影,他手上動作一頓,不著痕跡壓下略有遲鈍的神色和停拍的心跳。


    “...這種情報很多是無良的情報販子編的。我看那邊好像有客人找你,快去吧。”


    “啊,好,多謝客官。”店小二抱著信刊又跑下一桌了。


    蘇澈壓下心緒,抬眸用盡量淡然的語氣對著眼前人道,


    “這位姑娘...有事嗎?”


    “酒樓...可不適合女子獨自前來。”


    他麵前的酒桌前站著的是一個身穿素白色襦裙的女子,滿頭青絲柔順的用白色發帶在發尾處綁起,小臉精致素雅未施粉黛,卻也是驚心動魄的柔美。


    麵前的女子低垂著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周遭自然而然散發出一股清冷淡漠的氣質,就連旁邊接待客人的店小二都不由自主的繞開她。


    為什麽蘇澈方才說那信刊是假情報呢,皆因那信刊裏的當事人就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麵前呢,可見當世新聞業是有多麽不負責任了,說來自己也算是救了那店小二一命了。


    那女子沉默半晌後,她抿了抿唇瓣,緩緩開口,聲色如同她的氣質一般冷然,可語氣卻不像她的聲色淡然,而是微微顫抖著的。


    “無事...多謝。”


    蘇澈起身掩住眸中的一絲異色,微微頷首,也沒再多說什麽。


    他不知洛雪蟬為何找上自己,也不知她是不是認出了自己。


    隻是信手在桌子上扔了該付的銀錢,起身就要離開。


    “小二,結賬。”


    “好嘞,客官。”


    直到兩人擦肩而過,他的視線餘光裏沒有了洛雪蟬,洛雪蟬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若是以前,他還是清幽殿的蘇澈蘇堂主時,自己要喚他,何其簡單,可現在卻像個陌路人。


    洛雪蟬看著他的背影逐漸遠去,下意識伸出去的手又慢慢的收回。


    就像許久以前,她沒能留住他那樣。


    算了...蘇澈什麽的,她才不稀罕呢..


    “殿...小姐,小姐。”一個梳著雙股發髻的小姑娘跑到她身側。


    “姑爺的情報,破月堂他們有線索了,姑爺現在好像是在衙門當差。”


    “我知道了。”


    小姑娘見洛雪蟬的視線一直望著街道的盡頭,也跟著在她身邊四處張望著。


    卻聽洛雪蟬緩緩開口,


    “我已經,找到他了。”


    “找到了?那我們快去把他找回來吧?他一定是有什麽苦衷才不辭而別的,以前他對殿..對小姐那麽好。”小姑娘自顧自說著,滿臉寫著開心。


    說著說著發現自己主子已經走了。


    “誒,小姐等等我。”


    洛雪蟬往前走出去數步,忽然停了下來,身後緊跟著的小姑娘差點撞上她。


    “小姐?”


    “不是..”洛雪蟬忽然說道。


    “嗯?”


    “他不是..你姑爺..”


    小姑娘愣了愣,現在才反駁嗎?


    洛雪蟬步履平穩緩步向前,心裏卻如同亂麻一般。


    什麽姑爺....


    逃了婚的人,怎麽能還是她的夫君呢?


    ——————


    蘇澈離了酒樓後,幾個折躍上了城中較高處的房頂,盤腿坐下之後便開始四處散出神識了。


    今日有不少城裏的百姓反應有擅長隱沒身形的妖怪出現在城中,他如今是煙行郡刑捕司的銀牌執刑官,這差事就被他頂頭上司安排給他了。


    蘇澈有事要在大虞查探,而刑捕司作為大虞朝管理怪力亂神之事的司法辦案樞紐,從這裏入手再合適不過了,不然他也不會當這執刑官。


    也不知他盤腿坐著監視了多久,天色已經漸漸下沉拉下了帷幕,就像他的雙目那般。


    「蘇無棄,城內東北角...」


    「別睡了,目標快跑了...」


    蘇澈緩緩掀起眼簾,打了個哈欠,慵懶的應聲道。


    「知道知道,跑不了的,我馬上就把他處理掉。」


    「你等會兒,我這次是讓你小心點,別砸壞了東西,善後費...」


    蘇澈掌心輕輕一握,手上通信的玉石傳出的響聲戛然而止。


    “唉,吵死了。”


    他右手從後背的箭袋抽出一根羽箭,左手作勢往前虛握,如同張弓搭箭一般。


    下一瞬,隻見蘇澈周身散出幾道澎湃的黑氣湧入他的兩手之間,凝實成了一道黑弓,弓弦隨著他的動作緊繃。


    “去!”


    那根羽箭瞬時激射而出,化為了一道湛然靈光射向了城中某處。


    下一瞬,城內響起一聲慘叫,隨後就是震天的響動聲。


    蘇澈也沒再確認什麽,隨手取出通信玉石。


    「搞定了,目標一時半會兒都沒有行動能力,可以拿下了。」


    另一邊傳來了一陣氣急敗壞的聲響,音量大的嚇人,蘇澈不禁把玉石拿遠了一些。


    「你小子又這樣抓人?李知府的大門都被你炸沒了。」


    「特麽的,善後費你來出啊?」


    「呃,也不是不行,不然我的月俸,王大人您看著扣唄?」


    蘇澈也有點心虛了,沒辦法,黑氣這玩意他最近才開始使,掌控力度不是很熟練。


    王伯善那邊一聽就來氣了。


    「我扣..我扣你二大爺的三舅子!真要扣下去,你接下來一年都得給朝廷免費打工,你圖啥?」


    玉石那頭的金牌執刑官王伯善今年最後悔的可能就是招這小子進刑捕司了。


    年僅二十有餘,麵上是四重不惑的境界實力在此界已算的上天賦異稟,可實際上以王伯善辦案多年看人的經驗,這小子可能還有所保留。


    而蘇澈的身手、劍法、武藝、神識強度乃至敏銳性更是超群,這樣的人物,在軍中可以當個副將,在他本來的宗門流雲閣也應當是一屆翹楚。


    可他偏偏就跑自己這來了。


    自己也是沒辦法,一時豬油蒙了心,還以為是什麽香餑餑....


    本來煙行郡一向太平,這廝來了以後,他當差,刑捕司都要多出不少花銷,可要是單純養閑人,王伯善也不樂意啊。


    「行了,你明天...啊?什麽?李大人您說有帝郡來的貴人要見他?」


    「蘇無棄,你明天早些來司裏,有貴客要見你。」


    「好嘞。」


    蘇澈也沒多想,隻覺得可能是最近跳脫的行為終於驚動了一些該驚動的人。


    他看了看自己手掌,方才使用黑弓過後,上麵還升騰著幾縷黑氣。


    若是有其他修道者在此,怕是要驚訝到合不上嘴。


    因為此界的生靈,凡有靈光可修煉者,皆是靠奪天地之靈氣化為自身的養分,人和靈獸是靈力,妖是妖力,鬼是鬼氣。


    而蘇澈這黑氣,卻是蹊蹺無比,不屬於以上的任何一種,混沌無形。


    說起這黑氣,還要追溯到十數年前。


    那時,蘇澈約莫十一歲,因一場意外,他跌入了墨淵。


    一處在中州傳說之中隻要進去了,無論妖魔鬼怪還是鳥獸蟲魚,亦或是高強修士,都無法脫身、無人可生還的險地。


    墨淵,就如同這名字一般,如墨般漆黑的深淵之地。


    【染墨者,染身而向,向死而生;入淵行,探淵而溯,溯淵而還。】


    以上就是修行界不知從何傳出來的在墨淵生還的口訣,但千萬年間無人生還。


    蘇澈依著這口訣,在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中穿行、逃竄、摸爬滾打,和不可名狀之物搏鬥,廝殺,數次命懸一線。


    而這黑氣,就是他在墨淵中所獲,自此和他一體,無法分割。


    他也因此活了下來。


    一晃,數載的歲月悄然而逝。


    十五歲那年,蘇澈如同一尊地獄殺神的爬出了那險地,也失去了過往的所有記憶。


    而他重見天日的第一眼,是一如今日所見的,那抹在他眸中熾熱無比的素白身影。


    蘇澈歎了口氣,手掌輕輕一握,周身再度散出黑氣,此次卻濃鬱了許多,轉瞬黑氣消散的無影無蹤,他的身影也隨即消失在夜幕之中。


    。。


    。


    ps:(境界劃分:一重境到九重境:衝虛,蘊氣,通明,不惑,坐照,洞玄,破軍,知命,無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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