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 我等一下。”普朗克調整著呼吸,他希望今天能和他好好談話,他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好好談話了……醫生出來的時候被站在走廊的普朗克嚇了一跳。“我可以進去了麽?”普朗克禮貌的問。“當然可以,當然可以。”醫生朝他行了個禮快速穿過通道走了出去。看守打開了門,普朗克深吸了一口氣, 走了進去。房間空蕩蕩的,隻有一張桌子一章床, 艾爾文穿著病號服坐在桌子旁,他不知是看到普朗克來見他而意外,還是因為看到他杵著拐杖而意外。普朗克先開口,他緩和了一下氣氛:“你覺得身體怎麽樣。”“還好, 醫生說隻是擦傷。”omega的體質就是這樣,擦傷都能讓他看起來很慘,而作為alpha,斷了一隻腳看起來也不過是像扭傷。“我可以坐下麽?”普朗克指著麵前的椅子問。“?”艾爾文不知道他今天這是什麽意思,“當然,這是你的地盤。”“不要用這樣的態度對我。”普朗克拉開椅子坐下,“我今天不想和你吵架,難道你想和我吵架?”“不敢,我什麽時候和你吵過架?你罵我的時候我根本就不吭聲。”“吵過,五十年前,行刑前我來見過你,那天我們吵架了。”“是麽……”艾爾文回憶了片刻,“但我不記得了,可能是我腦子被你凍壞了吧?”這話讓普朗克笑了一下:“是啊,其實在凍你腦子前,我就一直覺得你腦子已經壞了。”“……”“安妮也這麽覺得,因為你什麽都吃,連聯合會的破快餐都吃,這不是腦子壞了是什麽?”聽到這裏,艾爾文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好吧,我承認我腦子壞了。”“……”“你今天是怎麽了?”“沒什麽,我隻是覺得真的很久沒和你這樣談過話了。”普朗克指了指桌子對麵的椅子,“可以坐過來麽?”艾爾文遲疑了一下坐了過來。“幫我們倒兩杯水。”普朗克對門外的看守說。“您要喝什麽?”“檸檬水,兩杯都要檸檬水。”水端上來了,他們兩人又再次陷入沉默,思考良久還是普朗克先開口。“他們決定要叛你死刑。”“這個我知道。”艾爾文覺得這就是句廢話。“是真的死刑,他們知道意識傳導,也知道鰻式回遊,他們有辦法真的殺死你。”“不是他們,是你們。”艾爾文糾正了一下。“好吧,是我們,這不重要。”普朗克難得不在這種措辭上和他糾纏,“這次你會真的死掉。”“這對你有什麽壞處麽?”“這對我沒有壞處!這對你有壞處!艾爾文,你還不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麽?如果你不屈服,你就會真的死掉,但如果你願意,如果你想,我還是會盡一切可能讓你活下來,我會去求情,會去斡旋,會做一切我能做到的事情!隻要你不要再這樣一根筋,不要再這樣追求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等等,”艾爾文打斷了他,“我不是什麽一根筋,我也不是什麽執意要追求亂七八糟東西的人。普朗克先生,我的導師,請您回憶一下我當年報考聯合會的時候我的研究方向是什麽?然後你誠懇的、誠實的回答我,我的研究方向和你後來搞的歐文芯片有一絲一毫關係?這不是我追求的東西!這根本就是你追求的東西!人類和平不是你追求的東西?為什麽要說這是亂七八糟的東西?”“人類和平不是讓軍部死掉幾百號人,人類和平不是炸掉法瑪古斯塔,人類和平不是讓地下交通軌道脫軌害死無辜的民眾!我什麽時候讓你追求過這些東西?這些東西不是亂七八糟的東西是什麽?我要做的是避免戰爭!避免戰爭!你現在做的和我的要求有什麽關係?!”艾爾文的言論讓普朗克發瘋。“避免戰爭?”艾爾文發出一聲冷笑,“大生命計劃是我們一起研究的,我問問你,生物的本性是什麽?捕食不是生物的本性?競爭不是生物的本性?彼此殘殺然後吞噬,不是生物的本性?你要如何避免戰爭?用教育?用社會公平分配?你這是自欺欺人,隻要生物還是生物,你所做的一切努力不過是在壓抑本性,你所做的一切根本就不可能避免戰爭!普朗克,世人如何恨我我不在意,因為他們理解不了我在說什麽,但你呢?你也理解不了麽?明明知道是正確的卻不去做,明明知道是虛假的卻還在堅持?普朗克,我的導師,你究竟想說什麽?你這麽多年究竟在做什麽?”“你!”普朗克壓製住火氣耐心的說,“你太偏執了,這是我的錯,我沒有讓你接觸過社會,我把你保護在溫室裏,所以你的思維變得古怪而不可理喻。和平的前提是活著,艾爾文,這是個常識!和平不是要將生命回歸虛無!世界是美好的,這一切隻有活著才能體會。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把你壓得太緊了,根本沒有讓你有和社會接觸的時間,所以才會讓你在形而上中失去自我。”“普朗克,你真的很狂妄,”艾爾文冷冷的說,“我從來沒有脫離社會,我也從來沒有失去自我。我看到的人與人之間的交鋒還少?律師、法庭、檢察官的遊戲我都玩第二次了。你真的覺得我看到的人類醜陋的表演還少麽?”“你!沒!有!看到什麽醜陋的表演!”普朗克打斷他的話,“這都是規則之下的博弈!這都是規則之下的博弈!!”“你冤枉我也是?”艾爾文盯著他的眼睛。“除了冤枉你我也為你做過很多其他的事!”普蘭克忍不住砰地拍了一下桌子,“我為你做過很多很多的事情,為什麽這些你都看不到,你就隻揪著那一件事和我過不去??”“我也為了你做了很多事,普朗克,歐文芯片的實驗藍本可以不是我的,我為什麽要上?如果不是為了你的所謂的理想,我為什麽要上?我為你做的還不夠多?我經曆的一切痛苦,承擔的一切風險就隻是為了去拿那個最高科技獎的破證書?”“難道我就沒有經曆痛苦麽?!”普朗克的情緒失控了,“當你去提供實驗藍本的時候,難道我的心裏就好受麽?如果不是因為藍本不能是alpha,我不會讓你去!我死都不會讓你去!我經曆的這一切,我忍耐的這一切,包括今天我……我難道在你眼裏就真的隻是一個卑鄙的旁觀者?我今天把你關在這裏都是因為你錯了,隻是因為你錯了!”“你才錯了!!!”艾爾文突然站了起來,他一改平時文質彬彬的樣子,一把掀翻了桌子。不鏽鋼的桌子倒在地上,混合著打碎的玻璃杯發出刺耳的聲音。普朗克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然後這一嚇,他想起來了,五十年前他們就是這樣吵起來的,五十年前他們就是這樣終止的談話。“……你聽我說……”普朗克看著一地的碎片無奈的站了起來。“我不想聽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