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連紅獵自己也說不清到底在那條長長的通道中坐了多久。當通道由於其他的燈光都已經漸漸熄滅而陷入一片黑暗的時候,隻有他這裏還保留著一絲昏黃的亮光。


    也許在那時紅獵的內心深處還一直懷抱著希望。希望某一刻可以突然看到從通道的另一頭重新出現的逸心,所以他想就這樣在這裏為逸心一直保留哪怕是一絲照亮前路的光。


    不過時間就是這樣一種奇怪的東西,當你注意到它存在的時候,它就如同屋簷上滴落的水滴。滴滴答答地緩慢落下,清晰而又有規律可循。


    可當你專注於別的什麽,把它忽略的時候,光陰便又會如白駒過隙般轉瞬即逝。


    時光荏苒之間,距離那場發生在地下環形廣場的死鬥已經過去了一年有餘的時間。


    當然普通人是絕對不會有機會知道那時曾經發生過什麽,甚至有的時候,連當事人的紅獵都開始對一些具體的情節印象模糊了起來。


    紅獵隻記得從那裏離開後自己就再也沒有發現過逸心的痕跡,就如同那個叫做卓婭的小姑娘一樣,這個人曾經存在於這個世界的痕跡被抹殺的一幹二淨。


    天氣漸漸地冷了下來,真正意義上的冬天終於降臨到這個大陸上。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個大陸雖然稱為四季但冬天的持續時間往往很短,人們甚至還沒來得及感受到寒冷的到來就又迎來了和煦的春風。


    不過每隔幾年,真正的冬天還是會到來。那時整個大陸才會真正被寒冷所包圍,並且將持續很長一段時間,也許是幾個月,也許是一年或者更長的時間。


    紅獵一個人走在中央省的街道上,這裏到處被昨夜剛剛降下的厚厚積雪覆蓋。


    紅獵看到走在街上的人們行色匆匆,他們即便用厚厚的棉衣緊緊包裹身體也依舊被凍得鼻耳通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呼吸時從鼻孔中吐出的白色蒸汽清晰可見。


    紅獵豎起了大衣的領子,想阻止寒風繼續從領口侵入自己的身體。“曾經那樣繁華的中央省如今已經是越來越冷清了。”他在心中默念著。


    紅獵心裏當然很清楚,其實不光是中央省如此,曾經大陸上四大省如今都已經風光不再。隨著艾薩城的日漸繁榮,它們都不可避免地走上了日漸蕭條的命運。


    在議長的大力扶持下,艾薩城的城市規模一再擴大,政府的各種職能部門都開始建立起來。大陸上各地的人口更是不斷地湧入,這一切的一切都讓艾薩城儼然成為整個大陸實際意義上的核心城市。


    紅獵信步來到了中央省的幻鍾廣場上,他站住腳步,下意識地抬起了頭。巨大的幻鍾依舊默默地佇立在那裏。任憑歲月的更迭,幻鍾的華麗與夢幻始終如斯,紅獵呆呆地愣了好久。嘴角不自覺地浮現出一絲苦笑。


    他邁步朝廣場的後巷走去,沒多久就來巷子深處那家小酒吧的門前。


    紅獵抬頭看了看,酒吧如今越發顯得破舊的門麵與剛剛裝上的炫目燈光招牌組合在一起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不過紅獵顯然對這些不會介意,他伸手輕輕推開了那扇木門走了進去。


    酒吧的木門被推開時發出了吱呀吱呀的聲響,而掛在門邊上的那串風鈴發出的悅耳鈴聲讓紅獵感到異常的熟悉。


    酒吧裏十分清靜。這個時間段當然是不會有客人來的。一個嶄新的鐵製風扇在屋頂上緩慢地旋轉著,紅獵抬起頭望了望這個和現在季節有些不合時宜的物件,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了陳舊的吧台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歡迎光臨,需要點什麽嗎?”老板用沙啞的嗓音招呼著今天這第一位當然也有可能是最後一位的客人。


    不過顯然他的精力完全沒有在做生意上,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吧台裏麵牆壁上那麵魔晶屏幕。那上麵正在播放著不知名的娛樂節目,盡管傳出的聲音大部分是吱吱啦啦的雜音。可老板依舊看得津津有味。


    “還是老樣子,想不到如今連你這裏也裝上這東西了啊。”紅獵同樣饒有興味望向屏幕,“這個世界似乎在一夜間就改變了許多。”他心裏暗自尋思著。


    “現如今這玩意滿大街都是了”老板似乎看透了紅獵的心思。將滿滿一杯濃烈的黑酒遞到了紅獵的麵前。


    “聽說了嗎,艾薩那邊如今又出了些更刺激的玩意,過幾天我就去一趟,要是再能弄些新鮮玩意回來,我這的生意說不定會好起來。”老板把頭湊到紅獵跟前。話語中帶著些許興奮的味道。


    紅獵沒有回答,自顧自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酒。他現在非常喜歡這種用陳年的農作物釀造的辛辣液體劃過喉嚨那一瞬間的感覺。而且當酒精迅速進入血液的時候,他的頭腦就會進入一種朦朧的狀態。


    紅獵現在非常喜歡這種狀態,仿佛整個人都在雲端漂浮那樣,以至於身旁老板的話語都變成了嗡嗡作響的惱人雜音。


    “再給我來一杯!”紅獵重重地把喝空的酒杯蹲在吧台上,他一般需要兩杯才能達到自己滿意的狀態,因為那樣他就可以沉沉地睡去,暫時把頭腦中的一切都拋去。


    “逸心……”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每次在自己意識徹底消失前,最後想起的總是這個名字。


    望著趴在吧台那裏抱著酒杯沉沉睡去的紅獵,老板習以為常地將手中已經所剩無幾的酒瓶搖了搖就收在櫥櫃裏。


    老板繼續把目光投到屏幕上的節目上,而不再理會紅獵。他知道這個客人需要在這裏睡上一會,然後就會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那樣默默離開。


    不過這種情況到底持續多久了呢,幾個月?還是已經半年了?老板自己現在也搞不太清楚了。


    此刻屏幕上正在放映的是他最喜愛的新聞節目。原本以出版報紙為生的聯邦通訊社如今也趕上了魔晶屏幕普及的潮流,將整個大陸各地發生的新聞第一時間通報給屏幕前的人們。


    老板對這種不離開這件屋子就能知道其他地方都發生過什麽事情的節目尤為感興趣。


    不過今天的節目顯然沒有了往昔的輕鬆氣氛。屏幕畫麵上那一片破敗的景象很難和曾經有人居住的寧靜小村莊聯係在一起,到處都是斷瓦殘垣的街道上甚至還可以依稀辨認出一部分人類的肢體。彌漫的血腥味道甚至連屏幕外的老板都可以聞得到。


    “這幾天似乎有些不太平啊。”老板一邊心不在焉地收拾著手中的活計,一邊自顧自的叨念著,“算起來這是第幾次了呢?”


    屏幕裏畫麵一轉,幾名衣衫襤褸,麵容的憔悴的村民似乎正在向政府的工作人員講述著什麽。


    屏幕中一個女性的聲音傳來,那是老板十分熟悉的一位通訊社經常在屏幕上播報新聞的女記者。


    “這是這個月來第三個村子被不知名的生物襲擊了,據生存的少部分居民回憶稱看到了巨大恐怖的身影並聽到了無法辨別的吼叫聲。”


    “據個別有狩獵經驗的村民說可以肯定不是普通的野獸所為。但由於村民們大都是躲到房屋的地窖裏才幸免遇難,所以至今未發現直接目擊者。”


    “據悉聯邦政府已經在就此事展開調查,政府希望廣大居民不要驚慌,保持理智……”


    “嘖,嘖,又是這一套。那些人都是些沒用的廢物,他們要是能調查出什麽結果,那我的酒吧還能擴建呢。”老板顯然被襲擊的村莊提不起什麽興趣,畢竟在這麽大的城市裏是不用考慮到這些問題的。反倒是政府那些千篇一律的外交辭令讓老板感到更加厭惡。


    “這些人就是蛀蟲!騙子!您說是不是呢,先生?”老板嘴裏絮絮叨叨地咒罵著,他轉過頭想看看這位常客是不是已經醒來。


    “也許他還願意再喝一杯呢?到時候我們還可以好好聊聊,”老板心裏這樣盤算著。但此時他的吧台上,隻留下了空空的酒杯,而紅獵早已經不知去向了。


    “門口的風鈴似乎沒有響過啊。”老板輕輕歎了口氣,從吧台下麵抽出一塊小巧的石頭製成的寫字板,然後用一隻石筆在上麵劃了一下。


    “過幾天又該讓他結賬了,明天還要來啊,小子。”老板舉起手中的寫字板,接著燈光眯起眼睛端詳了一陣。


    雪又下了起來,飄飄灑灑地雪花飛揚在整個城市與天空之間。紅獵的腳踩在厚厚的積雪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由於酒精的作用,紅獵的頭在隱隱作痛,他的步伐看上去顯得有些淩亂。


    終於紅獵感到自己的雙腿已經無法在支撐自己的身體,他一頭栽倒在雪地中。當冰冷的雪花接觸到他麵龐的刹那,紅獵似乎感到頭腦清醒了一些,他索性仰麵躺倒在雪地上。


    望著滿天飛舞的雪花,紅獵突然覺得就這樣被埋在雪裏也是件不錯的選擇。當他張開了雙臂,放鬆身體閉上眼睛的時候。


    “你又變回一條野狗了麽?”一個熟悉的聲音在紅獵身邊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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