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神色閑散又淡,緩慢地掀起眼皮,與少年的目光對上。


    隔得很遠。


    陵兆能清晰鎖定安絮所在的位置,像是身體的本能所致。


    他怎麽也挪不開視線,沒辦法裝瞎看小笨蛋在那裏搗鼓半天,一無所獲。


    納入眼底的是少年那抿得濕軟的唇瓣。


    他眼眸裏還含著水光,無聲的像在撒嬌,仿佛在和自己說。


    「你幫幫我吧,我進不去伊甸……」


    陵兆的胸腔沉悶起伏。


    眉目之間的陰鬱戾氣斂下,隨即抬腿朝著安絮邁過來。


    他從後方擁著安絮,稍寬的手臂越過少年的肩膀,落在了廢舊機器人的額頭上,按下了一顆不明顯的按鈕。


    “在這裏,笨蛋。”


    男人的唇角淡扯著,“傻。”


    機器人頭部的紅燈突然開始急促地閃爍,伴隨著一陣遲緩而沉重的機械運轉聲。


    它慢吞吞地站了起來。


    吳敏和鷹鉤鼻男人驚訝地看著那巨大的身形動了。


    機器人抖落了身上的灰塵,動作笨拙。


    可身上的內置武器卻顯露出來,其左臂裝備著巨型離子炮,右臂列著一排排微型導彈發射器。


    “掃描中……請出示門票。”


    安絮被它突然的變化嚇到,下意識想後退,後背抵住了陵兆的身體。


    “別怕,它不會開槍的。”


    懵懵的眨了眨眼。


    安絮覺得哪裏不對勁,為什麽陵兆似乎對這裏很熟悉的樣子,


    他難道來過?


    陵兆的手覆在少年的手背上,帶著他拿起價值五萬塊錢的“門票”,從容淡定地想將它按在了機器人的心髒處。


    安絮踮起腳,他夠不著。


    下一刻被男人攬著腰抱起來,耳畔是有點戲謔的聲音。


    “要不要讓我幫忙?”


    不等他作出反應。


    陵兆將他抱起,摁坐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現在可以了吧?”


    安絮綿白的小腿搭在陵兆的胸前,和他接觸的部分膚色蔓染出粉。


    臉頰燙到泛紅。


    突然變高了許多,他有點害怕地用右手緊緊抓住陵兆的衣服,擔心自己摔下去。


    “嗯……你,你暫時別動,我會掉下去的。”


    在對方慢悠悠的指導教程中。


    安絮指尖半蜷著,把那張卡片塞到了機器人的心髒。


    那裏有一個很不明顯的凹槽。


    “數據掃描中,驗證進度10%……20%……”


    安絮還維持坐在對方肩膀上的高度。


    他頭有點暈,輕輕踢了踢陵兆的腰。


    “有點高,你快放我下來……”


    陵兆肩膀微微下垮,安絮順勢滑落進了對方的臂彎中。


    他緊張地盯著機器人的掃描進度。


    沒發覺陵兆的眼神過於空寂。


    男人此時微側著頭,靠在安絮的頭頂,像將少年禁錮在自己的懷裏。


    紫色碎發散落額前,他的麵容半明半暗。


    “真的要進去?其實裏麵也沒什麽好的,比起地下城來說還差了一點。”


    安絮仰頭盯著上麵的數值一點點增加。


    “驗證進度40%,45%……”


    啊?


    安絮想回頭卻被對方捏住了臉,他看不見陵兆。


    “你怎麽了?”


    男人的呼吸悉數落在少年的脖頸內側,熱,還有點說不清的繾綣難舍。


    陵兆低眸。


    長睫在眼底蓋下寡淡的陰影,看不出到底是什麽情緒。


    他說話時,罕見地,語調悶悶的,帶著鼻音。


    “昂?不進去好不好?不是要來看伊甸麽,我也帶你看過了,我們回去吧……”


    是一種旁人從未聽過的,和少年商量、卻又透著一絲祈求的語氣。


    安絮的指尖顫了顫,他發現了……該怎麽辦?


    吳敏快步走過來,將自己的卡片也放上去。


    她拉著安絮,從陵兆的懷裏拖開。


    “你忘記了我們最終的目的了嗎?留下來對你也沒什麽好處。”


    吳敏低聲勸著。


    完全忽略了一道愈發陰寒的視線。


    她毫無防備。


    突然,一個冰冷的槍口抵住了她的額頭,將剩下還沒說完的話咽回肚子裏。


    “老大?”


    鷹鉤鼻男對於這突然的變故也顯得措手不及。


    不過他沒幹涉陵兆的行為。


    周遭的空氣都變稀薄,讓人透不過氣。


    陵兆逆著光,高挑的身形,眼眸淩厲又淡漠。


    他向來不是什麽好人,不過是由於安絮的緣故連帶著對吳敏縱容了些。


    “你在誘導安安離開我?”


    子彈上膛,他勾唇笑了笑,視線卻又冷又涼。


    “我能順帶送你來伊甸,也能讓你永遠沒辦法進去……”


    本來就是安絮提議要帶上吳敏一起,否則他根本不會浪費一絲一毫的精力在別人身上。


    吳敏毫不畏怯地和他對峙著,袖子下的掌心浸出汗珠,牙齒緊咬得微微發抖。


    氣氛壓抑到呼吸不過來。


    安絮急忙把陵兆的手拍開,又不放心地把槍拿走,藏在自己的懷裏。


    “姐姐她隻是擔心我而已,沒有壞心思的,你誤會了……”


    少年的唇瓣抿得蒼白,臉上血色也一點點褪去。


    他低估了陵兆對自己的占有欲,偏執到可怕。


    那雙略有些濕潤的淺色眸子緊緊地注視著陵兆的臉。


    男人歎息的調子很輕,帶著克製的戾氣。


    他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


    藏在眸底的感情太過炙熱,快要將人淹沒。


    向來高傲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垮下了肩,有些頹喪地說。


    “安安,你別這樣看著我……”


    機器人驗證的滴滴聲還在響著。


    安絮心頭的害怕仍難以消退,他擔心兩人在伊甸門口打起來。


    他吸了下鼻尖,眸光像是蒙上了一層水霧,呼吸顫顫。


    看了陵兆又看向滿臉憤怒的吳敏,有點為難。


    “你們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安絮最不喜歡有人吵架,原本好好的夥伴突然在結局時發生矛盾是他很難接受的一件事。


    眼眶酸酸的,就在他揉眼的時候。


    身體被猛地擁入了懷中。


    陵兆緊緊箍著他,半分也不舍得鬆開。


    “是我做錯了,嚇到你了是嗎?”


    陵兆不舍得看他哭,許久之後,主動望向吳敏,低聲說了句“抱歉。”


    吳敏環著手臂走到機器人旁邊,翻了個白眼,“切。”


    也沒和他計較,不過換個角度一想,自己似乎做得也不怎麽對。


    當著人家小情侶的麵說壞話。


    “……”


    她歎了口氣,反正都要走了,少一點牽扯也是好的。


    驗證通過。


    空無一物的牆壁倏地開了一條通道,不過隻能讓擁有“門票”的人進入。


    機器人身上的武器可不是開玩笑的。


    安絮跟著吳敏往裏走,有人喊他。


    他停住腳步,回頭。


    陵兆單手插兜,一身掩不住的矜貴輕狂。


    他站在剛才的位置,姿勢是慣常的懶懶散散,沒個正形。


    眼簾低垂,遮住眼底的黯然,隱忍而克製的語氣。


    “記得回來,我在這裏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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