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結束,劉義隆回到含章殿。他甫一落座,奚成祖前來稟報:“陛下,衡陽王殿下給您上的折子,說是已經抵達彭城,不幸偶感風寒並打算在那裏小住幾日,說是想借機散心養病,同時回鄉祭祖。”


    劉義隆聽罷,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關切與疼惜,他對身邊的奚成祖說道:“朕這個七弟啊,從小就讓人放心不下。你可知,他這酗酒的習慣可真叫人心疼,也不知道和誰學的,之前朕讓他戒酒,他也不聽,本來吃的就少,那身子骨本就虛弱,如今又染了風寒,若再這樣無節製地飲酒,如何能承受得住,朕這個弟弟真的太任性了,朕記得他小時候,朕在荊州還是宜都王的時候,他總愛跟著我和皇後滿院子跑,現如今卻這般體弱多病。”劉義隆歎了口氣,道“罷了,成祖,你去把林邑新近進貢的那些補品挑上最好的部分,派人火速送到彭城。另外,讓江夏王劉義恭代替朕去看望衡陽王,帶去朕對他的問候和關懷,告訴他務必好好調養身體,中秋盡早來建康與朕團聚。”


    奚成祖聽了劉義隆的憂慮,立刻輕聲安慰道:“陛下,您對衡陽王殿下的疼愛之情,天地可鑒。衡陽王殿下雖目前身體欠佳,但有您的關心,以及江夏王殿下的親自探望和那些上等補品的滋補,定能早日康複。再說,彭城環境清幽,正是養病的好去處,何況衡陽王殿下年紀輕輕的,看到陛下如此關心,他必定會珍惜身體,戒除不必要的酒癮,聽從醫囑調養。老奴這就去安排江夏王殿下盡快啟程,並且嚴密監督補品的挑選和運送,確保萬無一失。”


    劉義隆聽著奚成祖的寬慰之詞,心中稍感寬慰,點頭示意:“你辦事,朕向來放心的,務必確保衡陽王在彭城得到最好的照顧,對了你再去安排幾個太醫。待他病愈歸來,朕還要好好與他共商國事呢。”


    彭城


    衡陽王妃手捧瓷碗,其中盛滿熱氣騰騰的湯藥。她輕柔地靠近榻上的劉義季,目光中盡是心疼與焦慮,小心翼翼地將藥匙送到衡陽王嘴邊:“殿下,良藥苦口利於病,您忍耐一下,這藥對您的風寒大有裨益。”


    然而劉義季麵色蒼白,咳嗽不止,他倔強地看著王妃,眼神裏透露出對酒的強烈渴望:“咳咳,本王現在需要的是那能暖身舒筋骨的烈酒,而非這等苦不堪言之物,酒呢!”


    衡陽王妃見狀,心中暗自焦急,但仍保持鎮定,柔聲勸解道:“殿下,孫太醫特意叮囑過,風寒期間飲酒會加重病情,甚至可能傷及根本。妾身知您愛酒如命,可為了您的身體,這次真的不能依從啊,您都病成這樣了,不能再喝了。”她一邊為他輕輕拍背順氣,一邊耐心安撫:“待您身子好了,咱們再痛飲不遲,那時妾身親自為您燙一壺陳年佳釀,如何?


    衡陽王聞聽此言,原本病弱的臉龐上掠過一絲怒色,但很快又被無奈所取代,自從四哥被廢為庶人,他天天喝的爛醉,麻醉自己,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如今也不知道能活幾天了想想妻兒,道“罷了,我倒要看看這破藥有多厲害!”他勉強張開嘴,皺著眉頭吞下了那勺苦澀的湯藥。


    在彭城的衡陽王府中,氣氛顯得格外凝重。王妃剛為衡陽王劉義季喂完藥,便有內侍進來稟報:“稟殿下、王妃,主上派江夏王殿下前來問疾。”


    劉義季聽聞五哥劉義恭到來,強打精神吩咐道:“快請五哥進來,王妃,你先暫且回避一下,我與五哥有些體己話要說,你去準備更衣吧。”


    衡陽王妃聽聞江夏王前來問疾,便起身準備離去,她輕聲應道:“是,殿下,那妾身先去後殿等候。”隨後,王妃匆匆退下,留下兄弟二人獨處。


    待王妃退下後,江夏王步入內室,手裏提著精心挑選的補品,關切地對劉義季說:“師護,主上非常關心你的病情,特命我帶來這些補品,並希望你病愈之後能盡快回建康。主上說他很想念你,囑咐你要保重身體,不要再貪杯了,年紀輕輕身子骨就如此虛弱。”


    劉義季略顯疲態地回應:“謝過主上的關懷。我這身子確實無大礙,隻是偶感風寒,略有不適。五哥,你可知道,即便病中,我仍無法釋懷的是四哥的事情。”


    江夏王麵色微變,壓低聲音提醒道:“師護,主上已經下了嚴令,不許我們再提那個被廢黜宗籍的庶人之事。如今宮中形勢微妙,一不小心就會觸動龍顏,你可記得當年因為觸怒主上,龍驤參軍慘遭橫禍的情景嗎?”


    劉義季內心悲涼,卻依然堅持:“庶人也罷,四哥也罷,他終究是我們兄長,為何三哥就不能念及手足之情呢?”言畢,一陣猛烈的咳嗽襲來,劉義季嘴角溢出絲絲血跡,這一咳更顯得其病情加重,心中鬱結之深。


    劉義恭眼見著弟弟劉義季突然咳出的那抹鮮紅,不由得麵色大變。他疾步上前,緊緊握住劉義季的手腕,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師護!你這是怎麽了?這血……你的身體狀況竟然惡化到了這般地步嗎,不是感染風寒了嗎?”


    劉義季微微搖頭,眼中充滿疲倦:“五哥,實話告訴你,我知道自己的時間可能不多了,所以才想在最後的日子裏,盡量遠離建康那些權謀紛爭,我隻是心寒,記得想當初三哥和我在荊州時,三哥對我的情誼深厚。他看著劉義恭繼續道:“自從三哥當了皇上以後,劉湛,範曄、孔熙先之事過後,朝廷風向突變,三哥的態度也變得如此陌生,昔日情分仿佛瞬間消逝。四哥被無辜牽連,不僅失去了官職,更被削除了宗籍,這讓我深感世態炎涼,人心難測。


    劉義恭聽罷,神色複雜,他理解弟弟的苦衷,卻又深知身居高位的無奈:“七弟,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身為皇室子弟,有時我們必須承受這份難以言,不過,你若身體狀況允許,還是應回建康一趟,至少讓三哥知道你的境況,或許還能挽回些什麽……”


    劉義季微微搖頭,道:“我之所以不肯回建康,而是在徐州,在彭城,雖遠離廟堂,卻能守得一份寧靜。回建康,我怕看到的是三哥麵無表情的臉龐,怕麵對那個曾經親如手足,如今卻冷漠疏離的身影。我寧願在這片安靜的土地上度過餘生,也不願去經曆那份錐心之痛,希望我死在彭城,這裏曾經是四哥的封地,也是咱們劉家的老家,能喚回三哥一絲的手足之情。”


    劉義恭深吸一口氣,眼中的關切與無奈交織:“四哥的事情?主上的決定雖然無情,但身為帝王,不得不以大局為重。範曄、孔熙先之事,確實給朝廷帶來了巨大的震動,四哥也因此受累,但我們要相信,主上心中自有他的衡量,你別怨恨他。”


    劉義季苦笑更甚,疼痛讓他的話語中帶著絲絲顫抖:“五哥,你的地位與當年的四哥何其相似,你必須小心謹慎,步步為營,切勿被他人利用,否則一旦有變,怕是會步四哥後塵。”


    劉義恭沉默片刻,隨後重重拍了拍劉義季的肩膀,承諾道:“七弟,你放心,我會時刻警醒自己的,你且安心養病,一切交由我去周旋。”


    劉義季握著劉義恭的手,那雙眼中閃爍的不僅是哀傷,還有深深的憂慮與懇切:“五哥,我臨死前能與你相見,也算是了卻一樁心事。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四哥,大姐在世時,三哥還能顧念那份親情,顧念大姐是阿父唯一的嫡女,給予四哥一些體麵。可大姐離去,四哥的地位便如風中殘燭,你看頃刻間就被廢黜貶為庶人。”他的聲音因虛弱而顯得低沉:“去年,我悄悄去了安城郡探望他們一家,被主上申飭,看到四哥四嫂和侄兒們擠在那破舊不堪的宅子裏,安成四周戒備森嚴,連日常生活都受到嚴格限製。四哥整個人瘦弱得幾乎認不出,憔悴不堪,真叫人心疼至極。我知道自己的話語難以引起皇上的重視,但我希望五哥你能用你的威望保護四哥,若將來有人構陷他,務必替他辯白,保全他的人身安全。”


    說著,劉義季從懷中取出一封早已準備好的信,慎重其事地交到劉義恭手中:“這封信,請在我去世後轉交給主上,這是我給主上上的遺折。


    劉義恭麵色凝重地走出內室,迎麵撞見了衡陽王妃。她眼眶微紅,淚珠在眼眶中打轉,話語間充滿了無盡的憂慮和悲痛:“五哥,你可能不知道,其實開始的時候,殿下隻是患了一些小疾。但他總是認為喝點酒就能緩解,自那次他偷偷去安城探望四哥回來後,被主上訓斥,整個人就變了樣。”


    衡陽王妃抽泣著繼續道:“從那以後,他就完全不理政事,整日借酒澆愁,常常喝得爛醉如泥。我怎麽勸、怎麽攔都無濟於事。太醫已經私下告訴我,恐怕殿下的身體撐不到今年中秋了……你說他要是走了,我和世子可怎麽辦呢?世子還那麽小,沒了阿父,日後該如何立足於世啊……”


    劉義恭聽罷,心中萬分沉重,他拍了拍衡陽王妃的手臂,試圖安慰道:“師護的病情確實讓人擔憂,但眼下最重要的是讓他保持心情舒暢,盡量配合治療。延緩病情惡化。相信我們齊心協力,或許還能有轉機。”


    劉義恭走後劉義季在目送劉義恭離去之後,原本強撐的精神支柱瞬間瓦解,仿佛一座高塔驟然崩塌,他心頭一緊,一口熱血湧上喉頭,麵龐扭曲,痛苦不堪。


    衡陽王妃見狀,驚恐萬分地奔至床邊,雙手緊緊握住劉義季的手,淚水已在眼眶中打轉:“殿下,殿下,您千萬要挺住,不要嚇唬我。您不會有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劉義季竭力穩住氣息,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憂慮和不舍,他虛弱卻堅定地說:“愛妃,我心中所憂之事唯有四兄與我們的嶷兒。三哥今年的確下詔大赦天下,囚犯減刑,債務減免各有不同,可為何獨獨不能對四哥寬宥一二?在我離世後,務必設法將一些錢財暗中送達給四哥和四嫂,他們日子過得不易啊。”


    衡陽王妃含淚點頭,深知其言之深意,她哽咽回應道:“殿下放心,我定會按照您的意願行事,照顧好四哥一家。”


    劉義季虛弱地倚靠在床榻上,麵龐蒼白如紙,嘴角掛著一抹鮮紅的血跡。他強忍著心頭的劇痛,聲音微弱卻堅定地對衡陽王妃說:“王妃,我們的嶷兒年紀尚小,你要記住,萬不可讓他過早深陷建康的漩渦之中。若有機會,便讓他外放地方,去那山高皇帝遠之處施展才華。隻有這樣,你和嶷兒才能一世平安,遠離宮廷紛爭,安享天倫之樂。”


    劉義季在極度的悲痛與憂慮中,胸口劇烈起伏,仿佛胸臆間承載著無盡的苦楚。他竭力壓製著體內翻湧的氣血,卻終究無法抵擋那股強烈的衝擊,喉頭一緊,一口殷紅的鮮血猛然噴出,瞬間染紅了胸前的錦袍。


    衡陽王妃見狀,驚恐萬分,急切地呼喚著:“殿下!殿下!”然而,劉義季在吐血之後,臉色愈發蒼白如雪,雙眼無力地閉合,整個人陷入了一片昏迷之中。衡陽王妃淚眼婆娑,緊緊握住他的手,滿心焦慮卻又束手無策,隻能期盼上天保佑,讓劉義季能挺過這一劫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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