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後,清水村口。


    幾個大娘大嬸坐在板凳上,揚著蒲扇在老槐下乘涼閑談。


    正說著,打眼便瞧見遠處兩人騎著馬悠悠地朝著這裏過來。


    等到村口時兩人翻身下馬,後頭的男子上前兩步,朗聲問道:“各位嬸子,請問這裏可是清水村?”


    村婦們見兩人雖風塵仆仆,但衣服布料皆為上乘。


    開口的男子配著長劍,看起來凶狠不好招惹。


    後頭的那位腰間帶著玉佩,瞧著是麵善,可長相氣度皆是不凡,幾位嬸子一時納悶他們的來意,不敢隨便回話。


    其中一嬸子腦子轉得快,想起村尾的那戶人家,心下有了計較,笑著回道:“是是是,這十裏八村的,隻我們一個清水村,公子可是想找人?”


    “正是。”大抵是看出了其他人的顧慮,顧晏禮示意護衛退後,自己上前問道,“不知近幾年村子裏可否搬來過一戶林姓人家?”


    “想必公子說的便是村尾的林老爺家吧,林老爺一家就是三年前剛搬來的。”那嬸子回道。


    顧晏禮估摸著,這林老爺大概說的就是鎮國公吧。


    擔心找錯了人,他再次確認道:“林老爺可是有一孫女,喚林疏晚?”


    “這,林老爺確實有一孫女,但老婆子也不識字,不太記得她的名字是不是這個,不過常聽他們喚她wanwan,想必應該就是公子要找的人。”


    “那便沒錯了。”顧晏禮溫潤一笑,“不知她住在哪裏?”


    “你隻管往裏頭走,走到村尾,靠近山腳的那一家。”


    一人指了指方向:“瞧那邊,那家最大,最是氣派的屋子,便是了。”


    “多謝。”顧晏禮拱手道。


    另一嬸子見他好說話,直言道:“哎呀,我還說公子這般謫仙似的人物,怎會來我們村,原是來找林家小娘子的,可是也想著入贅?”


    “如果她還想的話。”顧晏禮彎唇一笑,眼底蕩開星星點點的光芒。


    那俊秀的模樣讓幾位已為人婦的嬸子都忍不住再多瞧幾眼。


    “聽公子的口音也不像是我們這兒的人,難道是林小娘子招婿的消息都傳到外頭去了?”


    顧晏禮都不用回答,旁邊的大娘就道:“早就傳出去了,你忘記前兩年那熱鬧的樣子了,那段時間林老爺家外麵可是站滿了人呢。”


    紅罩衫嬸子接著道:“就連現在,還時不時有人上門自薦呢!”


    “這我兒子要是還未娶妻,我怎麽也得讓我兒子去試試,要真被林小娘子看上了,那我兒子這後半輩子可就不用愁了。”麻臉婆子蒲扇揚得大力,語氣裏滿是可惜。


    “就你兒子那樣兒,別說長得跟天仙兒似的林小娘子了,我都看不上。”


    麻臉婆子不服氣:“我兒子怎麽了,不光吃苦能幹還疼人,要我說,女子還是不要太挑的好。你看林娘子不就是因為嫌棄這個長得不好,那個學識不夠,都快二十五了都還沒定下來。”


    “那又如何,你瞧她如今這日子過得多舒坦,要是怕老了沒人,抱養一個回來便是,日子照樣過得和和美美的。”圓臉婦人朝她翻了個白眼,“我看啊,你就是嫉妒。”


    “嘿,我怎麽就嫉妒了。”


    ……


    幾個大娘嗆了起來,也不管站在一旁的顧晏禮主仆了,你一嘴我一嘴的,互相翻對方老底。


    顧晏禮失笑,想必這就是晚晚書信中所說的“精力旺盛”的嬸子們吧。


    清水村,因流經村子的溪水清澈甘甜而得名。


    顧晏禮牽著馬,慢慢往村尾走。


    路上看到了躺在家門口蓋著草帽酣睡的大爺與他家大黃狗。


    隨處可見,開得燦爛的野花。


    一群光著腳丫子在樹下捉螞蟻,瘋跑的小孩兒。


    ……


    林疏晚離京後,顧晏禮也沒特意去查她的行蹤。


    直至有一日,他突然收到了一封信,是林疏晚寫的。


    信上說他們到林父那兒了。


    信上說草原的落日比她想象中的還要美。


    信上說在大草原上跑馬,太痛快啦。


    ……


    信尾說到等信寄到的時候她可能已經離開去到下一個地方了,讓他不要回信,寄了她應該也收不到。


    隨信附上的還有一些當地的特產。


    就這樣,他就放棄了回信的念頭,也開始期待她的來信。


    有時候前一天剛收到,次日便又收到了一封。


    有時隔了半年才來一封。


    信也有長有短。


    洋洋灑灑寫了十幾頁的那種,一般是因為她在某地住了較長一段時間,每日所見所聞都記在了一處。


    至於短的,大多是遇到了些新奇事,或好或壞,叫她來了興致與他分享。


    他靠著這些包裹,拚湊出了她到過的地方。


    直到前年,十一皇子確實能獨當一麵後,他便主動退位了。


    本想著一人一馬仗劍走天涯,無奈實力不允許。


    他隻好帶上一個武功頗高的侍衛,照著林疏晚走過的路也走了一遍。


    那些書信上的畫麵一點一點地展現在他麵前,就好似他也與她並肩一起走過一般。


    清水村,便是她最後落腳的地方。


    顧晏禮停在了村尾最後一家的門前,透過大開的門戶,看到了整潔的院落,排列整齊的幹柴,以及正在給花澆水的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打理好最後一盆花,轉身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顧晏禮。


    她麵露驚訝,但又馬上恢複了淡然,好似早就預料到了這一日。


    顧晏禮率先向她行了一個晚輩禮,還未等林老夫人開口,遠遠地就聽到了林疏晚的喊聲。


    “祖母,祖母,我今日釣了一條大魚,今晚我們就把它吃掉……顧晏禮!”


    林疏晚興衝衝地跑回家,驚訝地看向門口站著的人。


    林老夫人走至顧晏禮身邊,回了一禮,便徑直取走了林疏晚手上的魚:“老身去讓廚房將這魚煮了,晚上便留下來一道吃吧。”


    “好。”顧晏禮點頭應是。


    林老夫人順便帶走了侍衛,留顧晏禮和林疏晚兩人在原地。


    氣氛莫名有些緊張,林疏晚抓了抓辮子,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顧晏禮打破沉默,開口道:“我來找你履行約定,不知,那日的話還算不算數?”


    “當然算數!”林疏晚應得急,說完又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你在京城就沒遇上喜歡的?”


    “遇上了。”顧晏禮故意道。


    “那你還來幹什麽?”林疏晚氣急,一腳踩到了顧晏禮的腳尖。


    (混蛋!)


    (有喜歡的人了還來招惹我!)


    “嘶。”


    顧晏禮被踩得直跳腳,沒了半點太上皇的威嚴,賠笑道:“我還沒說完,你別急,我是在京城裏遇上了喜歡的人,可那人早早就離了京,害得我隻能靠著她寄來的書信慰藉,這不是如今隻好自己找過來了嘛。”


    他可真是栽了,這麽些年沒被晚晚欺負了,如今被踩了一腳,心裏還隻覺高興。


    林疏晚這才明白他口中之人是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誰讓你不說清楚的,沒事吧。”


    “有事,我可聽說,某人招婿那叫一個熱鬧。”顧晏禮言語中帶了些酸意。


    “啊,那都是姑母搞得鬼,那些人我都給拒了的。”林疏晚解釋道。


    “既然如此,不知林小姐可看得上顧某?”顧晏禮眉尾微挑,含笑問道。


    林疏晚故意拄著下巴打量了他一番:“嗯,勉強,還算湊活吧。”


    “那就隻能委屈林小娘子將就將就了。”顧晏禮配合道。


    “好說好說。”


    “呀,我忘了,我爹方才叫我回家再拿個桶,走走走,我們一起去捉蝦。”


    林疏晚突然記起此事,急匆匆地進屋拿了一個桶,就拉著顧晏禮往溪邊跑。


    “不行,我還沒準備準備,就這樣去見嶽父也太失禮了。”顧晏禮勉強跟上林疏晚的步伐,想要掙脫開。


    “不用準備啦,早晚都要見的,都一樣!”


    “不行我還是覺得不妥。”


    “哎呀,我爹都看見我們啦,你已經沒時間反悔啦。”


    “回頭再與你算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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