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再一次大早上被鬧醒的顧晏禮狀若遊屍般起身,腳踩在地麵時,雙腿一軟,直接朝著石竹行了個大禮。


    石竹驚得忙挪了位置,趕緊將他扶了起來,隻是嘴角顫抖個不停。


    顧晏禮連瞪石竹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輩子的臉麵都在這兩天丟盡了!


    他,堂堂東陵朝丞相,何曾受過這般折磨!


    他要反抗!


    出了內室,踏進院子,便看見林疏晚靠在柱子上,聽見動靜掀開眼皮看了他一眼,懶洋洋道:“跑吧。”


    顧晏禮憋著一口氣,氣勢洶洶地向她走去,剛欲開口,卻被她的心聲打斷了:


    (不過是揮鞭時不小心擊碎巨石,揚起的石子打穿了窗戶,順便砸碎了新買的玉瓶罷了。)


    !!


    顧晏禮瞥了一眼她腰間的鞭子,到底是多大的力氣才能把石頭擊碎!


    (玉瓶碎了,重買一個便是了,祖父何至於如此生氣!)


    林祖父:那可是前朝古董!市麵上有價無市!碎了就真沒了!


    (還罰我抄了十篇經文!)


    (昨夜才睡不過兩時辰。)


    (好困(?_?))


    (快點跑吧。)


    (跑完我就可以回去補覺了!)


    林疏晚打了個哈欠,見顧晏禮還站在她旁邊,抬眼道:“還有什麽事?”


    顧晏禮一個機靈,腳下轉了個方向:“沒,沒事,我就去。”


    算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不過百圈,他跑便是了。


    反正又沒要求跑多快。


    跑了二十來圈的顧晏禮腳步越來越慢,速度將近於慢走。


    突然身後一陣勁風掃過,破空聲在耳邊炸開。


    “快點,別想偷懶,我的鞭子可不長眼。”


    顧晏禮這才驚覺,剛才那道聲音竟是鞭子甩過來的聲音。


    那可是能將巨石擊碎的鞭子!


    隻差那麽一指,就打到他身上了。


    顧晏禮嚇得冷汗都冒出來了,腳下生風,原先故意慢下來的速度又提了上去。


    (這不是能跑快嘛,故意磨蹭。)


    (難怪小時候祖父總喜歡這樣趕著我,確實方便。)


    (別說還挺有趣,順便也能練練準頭。)


    惡毒!


    太惡毒了!


    他在這邊拚死拚活,擔心隨時甩過來的鞭子,她卻隻將他當成練準頭的靶子!


    他後悔了,現在離開鎮國公府還來不來得及!


    ……


    離開暫時是離開不了了。


    剛跑完沒多久,林老夫人就派人送來了賠禮並上放鬆筋骨的膏藥,直言會好生教訓林疏晚一番,望他莫要介懷。


    顧晏禮能怎麽辦,自是收下賠禮,笑著表示無妨。


    誰讓他如今寄人籬下呢!


    但林老夫人出手確實大方,不說暖玉藥材這些物件,光那幾本古籍就足以彌補他今日精神上的損失。


    隻今日他暫且是不想再看見林疏晚了。


    至於明日,就明日再議吧。


    總歸今日先生便到了,她應當回去補覺,不會再來了。


    世事難料,林疏晚還是跟著先生一同來了。


    再一次看見林疏晚,顧晏禮的腳不自覺地動了動,想跑的念頭似乎在短短一個早上就刻入了他的骨髓。


    但他還是克製住了,先朝著先生行了個禮,才婉言問道:“小姐是打算同安一道學嗎?”


    “不是。”


    顧晏禮還未來得及高興,就見林疏晚徑直走向了他,身子往椅子上一靠,坐在了他旁邊。


    “我是來監督你學習的。”


    (要不是昨日某人擔心自己太差勁,先生會看不起他,我也不至於犧牲睡眠時間來旁聽。)


    (啊,好困。)


    困就回去睡覺吧!


    顧晏禮真恨不得回去甩昨日的自己一個巴掌。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林老夫人請來的先生立於桌前,見顧晏禮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微皺眉頭,輕咳了兩聲道:


    “老夫姓宋,單名一個瑾字,日後便由老夫來教導你童試的應考書冊。”


    “有勞先生。”


    顧晏禮再次拱手,恭敬地行了一個禮。


    宋先生的眉頭這才舒展開,知道尊師重道便好。


    他摸了摸下巴出一指長的胡子:“你如今的進度如何?四書五經學了哪些?”


    若是前世,顧晏禮定是回答,四書五經無不精通。


    但此時他是顧安,便隻能回答:“《論語》。”


    “隻學了《論語》?!其他都未接觸?”宋先生摸胡子的手一頓。


    顧晏禮搖了搖頭:“並未。”


    宋先生隻好在心裏安慰自己,大概是隻精學過一本,這也可以理解:


    “既如此,老夫且問你,'居之無倦,行之以忠',謂之何?”


    這句出自《論語?顏淵篇》,子張問政,孔子道為官要居心不倦,行為要忠於仁道。


    更甚者,他還能引申列舉出其他。


    可惜林疏晚坐在旁邊,她昨日並未讀到這一章,也並未講解任何一章。


    顧晏禮隻好搖搖頭道:“不知。學生昨日初識字,《論語》也隻讀到公冶長篇,至於其他一概未學。”


    宋先生眉頭一瞪,直接扯掉了幾根胡子:“初識字?!”


    顧晏禮點頭:“正是。”


    “這,這這……”宋先生一時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林老夫人於他有恩,這次也是看在林老夫人的麵子上才來的。


    雖說來之前已經知曉這位學生的底子極差,不想這還是說得委婉了。


    這幾乎可稱得上毫無底子!


    六歲小兒都比他強。


    就這還打算在五年內考中,簡直是天方夜譚!


    顧晏禮也看出了宋先生的為難,但他又不能直言自己前世學過。


    更何況,有無先生於他而言並無差別,因而也隻是默不作聲,讓宋先生自行決斷去留。


    這時,一道女聲打斷了兩人的沉默。


    “先生莫不是覺得自己教不了?”林疏晚靠在椅子上,見他們許久不說話,直言道。


    “這,童試並不簡單,考試涉及的書目繁多,考生無不從小便要開始學習,公子這般年歲方初識字,想在五年內入榜,是否有些過於,樂觀。”


    豈止是過於樂觀,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不自量力。


    若非看在老夫人的麵子上,他直接便甩袖離開了。


    “雖說才識字不久,但那是之前沒機會學,要我說,我這表哥光憑過目不忘這點,就勝過其他人無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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