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越又道:“請稍等片刻!”


    帕勒塔洪敬佩吳越,也不問她想做什麽,當下便點點頭,隻見吳越解下背上琴包,取出一張七弦琴來,自己盤腿坐在地上,彈起琴來。


    此時日頭高起,遠處黃沙哀草,驀地裏一陣西風吹過,掠起樹稍沙沙作響,眾人黯然而立,心頭騰起一陣悲涼。


    那琴聲緲緲,悲悲悽淒,聞之落淚。


    隻聽吳越一麵撫琴,一麵低低唱道:“我生之初尚無為,我生之後漢祚衰。天不仁兮降離亂,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時。”


    一眾回骰人自是不懂她唱些什麽,隻覺樂聲委婉悲傷,撕肝裂腸,自知此女定是捨不得自己家鄉,帕勒塔洪也隻哼了一聲,靜靜等她彈完。


    過了良久,吳越起身包好了琴,對著馬都慰拜了一拜,道:“大人肩負邊疆安危,萬不可以卵擊石,草率送死!”


    說完又對長安方向拜了一拜,轉身對帕勒塔洪說道:“咱們走吧。”


    帕勒塔洪哼了一聲,打了個響指,一匹馬兒便得得地從旁邊跑了過來,正是朱禹辰那匹馬,帕勒塔洪笑道:“你仍騎這匹馬吧!”


    一行人揮鞭策馬,揚長而去,馬蹄揚起一陣塵土,將各人的背影漸漸淹沒。


    眾人默然佇立,到此始是相信自己竟已死裏逃生,良久,一人問道:“她剛才彈的是什麽曲子?”


    馬都尉雙眉緊蹙,道:“是文姬的《胡茄十八拍》!”


    日光落在他那悲憤的臉上,馬都尉心中悲嘆,想不到我堂堂大唐將士,如今竟要一個女子救我性命!他一動不動凝視遠方,收好弓箭,道:“回營!”


    ☆、相思無門


    一群人馳馬向北,一路無話,帕勒塔洪收走吳越刀子,吳越心中忖道,若自己此時尋死,隻怕他們會折回河西鎮擄走其他女子,當下收起想要自盡的念頭。


    她心中隻想到,一路向西域而去,或老天開眼,教我在路上遇見公子,若自己命苦,那便待走到那一步,自己碰壁而死。


    所幸帕勒塔洪一行人非但沒有為難於她,一路對她反而客客氣氣,照顧有加,每日茶飯,竟與別人不同,吳越自是心中奇怪,卻也不問。


    這日傍晚時分,竟下起雨來,帕勒塔洪大聲咒罵道:“見了鬼了,今年怎麽這麽多雨!”


    一邊說,他一邊親自為吳越搭起一頂毛氈帳篷給她住下,又拿出一條雪白羊毛毯,給她晚上當被褥蓋著。


    吳越起先十分害怕這群回人會趁自己熟睡之際侵犯自己,一直提心弔膽,可見他們夜裏紛紛鑽進另一頂帳篷之中,才寬下心來。


    夜裏寂靜無聲,隻聽得雨點滴滴噠噠落在毛氈頂上,聲聲如怨如訴,攪得吳越難以成眠。


    那些與公子在一起的日子,是那麽短暫,眼下卻成了支撐吳越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自八月十五那雙深邃黑眸撞進心裏,吳越便知道,自己這輩子註定要為他喜,為他悲!


    春日杏花樹下烙在唇上的吻,端午夜那滿天的繁星,在這個荒原夜裏,反反覆覆糾結在吳越腦海裏,她默默念叨道:“公子,我要和你生生世世在一起,永不分離!”


    朱公子一定在天山腳下等著自己,吳越知道,可一旁帳篷裏傳來的男子呼嚕聲卻讓她心中愁慮不已,此時自己被擄,卻又能怎樣找到他?


    恍惚間,她看見朱禹辰走來,對自己微微一笑,伸出一隻手來,道:“越兒,走,前麵便是天山!我帶你回家!”


    眼前便豁然出現一座高山,頂上堆著皚皚白雪,在陽光下似暈了一層金圈,如夢如幻,山下一片輕輕綠草,開著碗口大般的各色鮮花,成群的牛羊如珍珠般灑落在上麵。


    吳越滿心歡喜,問:“這便是天山麽?”


    朱禹辰微微一笑,道:“越兒,這兒便是咱們的家,喜歡麽?”


    吳越嫣然一笑,正要作答,卻聽身後一人冷冷說道:“你家在長安,你是大唐人,這兒不是你的家!”


    那聲音好生粗魯,吳越扭頭一瞧,隻見帕勒塔洪凶神惡煞般地站在身後,朱禹辰伸過來緊緊抓住自己的手不知何時已放開,她心中大急,忙叫:“公子,救我!”


    可那朱公子臉上帶著微笑,卻隻笑而不語,任由吳越被帕勒塔洪拽走。


    吳越心頭大急,背上不覺出了一層冷汗,她大叫一聲:“公子——”


    終於睜開眼睛,才知道剛才不過是做了一場噩夢。吳越心頭兀自砰砰亂跳,隻覺那被朱禹辰牽過的手還殘了溫度一般。


    回到夢裏,自己一定不能放開那手,吳越想著,不知還能不能回到那夢裏。她閉上眼睛,兩行淚珠兒卻悄然滑落了下來。


    雨連下兩日,到了第三日傍晚才止住,到了第四日,晨曦初現,帕勒塔洪便催著眾人收拾東西趕路。


    哈裏拜走上前,說道:“今日恐怕走不成了。”


    帕勒塔洪眼睛一瞪,粗聲粗氣地問道:“為何?”


    哈裏拜兩手一攤,道:“那姑娘生病了!”


    帕勒塔洪道:“我瞧瞧去”。他一麵說,一麵向吳越的帳篷走去。


    吳越躺在帳篷裏的毛氈裏,兀自沉睡不醒,帕勒塔洪伸手在她額上一探,皺起了眉,他走出帳篷,對眾人說道:“漢人女子生得太嬌氣,咱們今日又走不成了,哈裏拜,你有沒有照顧過生病的人?”


    哈裏拜道:“我妹妹生了病,我扯了山上的烏爾草煮水給她喝,她便好了!”


    帕勒塔洪道:“好,母羊生了病,還得讓它休息,哈裏拜,你快去扯烏爾草去。”


    吳越迷迷糊糊醒來,隻覺頭沉得緊,身上一陣酸軟乏力,她想要支起身來,卻是不能,胸口悶得像被塞入了一個大的棉花包,直讓人喘不過氣來。


    “別動,你躺著好好休息”,帳篷門口毛氈子一掀,哈裏拜走了進來,吳越心頭一緊,將裹在身上的毛氈向上拉了拉。


    “姑娘,這是我給你煮的烏爾草,你喝下去便會好了”,哈裏拜手中正端著一碗東西,對她說道。吳越瞧見那碗黑乎乎的湯汁,遲疑不語。


    哈裏拜笑道:“我妹妹生病,我便是餵了她喝了烏爾草,她便好了。”他說著將碗湊了過去,吳越搖搖頭,吃力說道:“我不喝。”說罷連連咳了起來。


    哈裏拜猜出她心中所想,笑道:“這碗藥湯一點不苦,不信我喝給你看。”


    說罷自己先喝了一大口,抬起臉來,沖吳越一笑,道:“你喝吧。”


    吳越遲疑著接過碗來,將碗裏的藥喝了下去。


    喝完藥,吳越昏昏沉沉又睡了過去,一覺醒來,已是夜裏,她起身走出帳外,佇立仰望,心中一片悵然。


    這夜月縹緲,雲婆娑,吳越想著朱禹辰,心中忖道,公子此時若仰望,想必應和越兒見到的同一片星空吧。


    良久,她轉身回帳內抱出那張九霄環佩來。


    夜闌人靜,隻聽得大帳篷之中男子呼嚕聲此起彼伏,吳越坐在地上,將琴包打開,輕輕撥動琴弦,調試音色,便彈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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