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道愣住,回頭看去,卻見老人家緊閉雙眸,嘴角帶著些許笑意,隻是安安靜靜地垂首坐在床榻之上。


    神像之上,意韻內斂,瞳孔之中,金光逐漸黯淡。許道看著逐漸恢複平凡的神像,手指在其上摩挲。


    他能感受到這神像與他之間的聯係,這種聯係並不是他建立起來的,不過他點睛之後,確實讓這種聯係加深了。


    他將神像放回桌案,又將那柄刻刀收進袖中,來到了床榻之畔,佇立良久,想要將老人家的屍身放平,隻是當他手指觸碰到老人家的身體之後,老人家的身體,竟是一寸寸化為漫天金色光點。


    就如同一塊已經腐朽的枯木,輕輕一碰便破碎了。老人家在雕刻之時,全身的精氣神,皆已耗盡,說是一具枯朽的軀殼,實則隻能算是一道影子了。


    這道影子因為還有一口心氣不散,這才能夠維持到如今,當這口心氣散去,當老人家最後一點執念被滿足,這道影子便消散了。


    許道愣在原地,看著漫天的金色光點,一時間竟是不知所措。


    帝女不知何時出現在許道身邊,同樣看著那漫天金色光點出神。許久之後,她開口道:“她是怎麽活到將自己最後一絲精氣神都榨幹的?”


    一般人的精氣神是有限的,此三物被稱之為人之三寶,修行者所謂的修行,亦是在修行三寶,修成三寶得三花,方有長生道無暇。


    當一個人的精氣神消耗到一定程度,人身便會出現各種問題,虛弱,生病,甚至死亡,幾乎沒有人能活到將最後一絲精氣神也榨幹淨的程度。一般人死亡,都是神先死,而精與氣尚存,不過精與氣存在也沒法活了,三寶缺失其一,除非有特殊手段,否則必死無疑。


    “這需要強大的神意,才能支撐,若是此人踏入修行,必然也是天才級別的人物!”帝女感歎一聲。


    許道沒有接話,抬手接住一顆金色的光點,但那光點落入其手中也隻是閃爍一下,便徹底黯淡下去,最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老人家到最後,竟是沒有留下任何一點東西,哪怕是骨灰都沒有,幹淨得像是掠過的光影,除了一閃而逝的光彩,最後一無所有。


    真是執拗啊!不過,他想起了初見時的場麵,老人家確實就是執拗的。


    “這是……神像……”帝女此時已經將注意力轉移到了桌案上的雕像上。她與老人家沒有太多交集,也不太能理解老人家的執念,更不明白許道心頭的複雜,她之所以出來,隻是因為好奇而已。


    好奇,一介凡俗憑什麽能夠做到這種程度,至於更多的,其實她無法做到共情。她活的太久了,久到情感都開始遲鈍,再加上記憶缺失,除了被她鐫刻進靈魂深處的善良之外,她身上殘餘的人性其實是很微薄的,都被神性所壓製。


    “確實是神像,老人家親手為我雕琢的,而她的精氣神也是在此像之上耗空的。”許道轉身看向帝女。


    但帝女卻是麵色凝重,不住地在神像之上打量,眼神中似有遲疑。


    “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嗎?”許道又拿過神像,再次檢查一番,確實沒有看出任何不妥來。


    “這神像品級好高……”


    “品級很高?”許道翻來覆去地看,也沒看出哪裏高了。“這玩意兒也有高低之分?”


    “自然有的,神像之高低,全看其能承受的力量多寡,這神像至少也是真神級別的存在。但……這材質雖然不俗,卻不該有如此表現才對。”帝女滿是不解,她一開始以為隻是材質太好的緣故,可是看過之後,又立刻否認了這種想法。


    這神像的品階已經超脫了材質本身,化腐朽為神奇,被莫名其妙地拉到了一個極為恐怖的程度。


    這超出了她的理解範疇,同時還有些羨慕,這種等級的神靈塑像可是難得,她身為香火神隻都沒有,許道連此道大門怎麽開都不知道,卻已經有了這等程度的神靈塑像。


    神靈塑像的好與壞,不是看雕像大小能決定的,而是看其品質。就如許道這座神像,足以承受真神級別的力量,在很多時候,完全就是身外化身了。


    而且神靈雕像對神隻而言的好處不止於此,不僅能夠聚斂香火念頭,還能護持金身,尤其是戰鬥之時,便是相當於給神靈金身找了一具實體。


    一個有肉身和一個沒肉身的相比,其中差距可想而知。


    同階之中,香火神靈最弱,但若是金身完備,又有神像加持,那誰強誰弱還真說不準。


    這東西,她也想要啊!


    至於那座山神廟中的神像,雖然已有靈韻,但品級太差了,她都不屑得搭理。


    “真神級別……就是你說的,金身法身達到百丈層次的神隻?”


    帝女點頭,“這東西很好的,你便是不修香火神靈之道,留著它也有其他作用!”


    許道搖了搖頭,“我便不要了,留在這裏吧,這是老人家給她的後輩們留下的東西,哪能隨便拿走?”


    許道將神像放回桌案,隱約之間,他已經能夠看到一縷縷淡金色的氣息從四麵八方飄然而至,匯聚到神像身上,而後又隔空湧入山神印中。


    而此時,許道才終於看出這山神印相較之前的變化,之前山神印確實可以收納香火,但卻並無純化之效,可現在有了,這等能力的來源,不用多問,定然是青銅巨樹的功效。


    “這東西你以後再想遇到可就難了!”帝女似乎早就猜到了這個結果,並不意外許道的選擇。“你若是願意,以此像為藍本,再弄一個神像,同樣有聚斂香火之效,不會比這個差的。”


    隻要有了第一個,後麵的便簡單了,塑造原初像確實很難,但隻有了第一個,製出第二個卻很簡單,哪怕帝女遺忘了很多東西,但這個還是能想起來的。


    而且,原初神像本就是特殊的,一般神隻都會將其掌握在自己手中,且時常祭煉,以做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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