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可在。”


    靈華君見到雲中君的時候,是在一棵巨大的樹下,她沒有見過這樣巨大且異常的樹。


    樹木的內部有一半裸體在外麵,看上去竟然是精鐵,還有著縱橫交錯的藤妖在裏麵蠕動,不知道何物在其內部轉動發出轟隆的響聲。


    雲中君站在山坡上,遠處的太陽落在他身上,他也同樣在看著這棵樹。


    “上來吧!”


    一句話,便看見靈華君朝著其所在的山坡靠近了一些,就好像一股莫名的狂風將她席卷而去。


    靈華君站在了坡上,視線也在順著雲中君的目光一起在看著那樹,每一次她在雲中君這裏看到什麽神異且超出凡俗之物的時候,都代表著一些東西,或者人間將會發生些什麽變化。


    例如那之前的狻猊,天上的月宮。


    初時所見並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又究竟有何作用,但是那所見之物卻早已在暗中影響著這方天地,甚至可能在掌控著這方人間。


    自那以後,靈華君便再也不敢漏看雲中君身邊出現的任何事物,那些隨口說出的話了。


    “這是……樹?”


    雲中君點了點頭,告訴她。


    “當這樹真正落成的時候。”


    聽到雲中君這般說,靈華君心中還有些奇怪。


    “落成?”


    “為何一棵樹木要用落成這樣的字眼來形容,就像是宮室城池一般。”


    靈華君正想著這樹到底是何物的時候,卻聽到了更加震撼的消息。


    雲中君:“會有大日自其上升起。”


    靈華君驚訝無比地看著那樹,她不知道雲中君所說的這個大日,是指真正的大日烈陽,還是代指些什麽。


    但是她知道,當這樹“落成”,還有所謂的大日自其上升起的時候,這人世間將會再度發生一輪凡人不可預測的變化。


    雲中君一抬手,兩人便在那穀中山陰下。


    這裏的太陽似乎格外的酷烈。


    穀中一半是金黃色,那是太陽照著的地方,有表麵反射著日光的一個個龐然大物之影從遠處沿著山口不斷地走來。


    一半是陰影,地上可以看到藤妖不斷從腳下穿過,在地上地下起起伏伏。


    一切都充斥著妖異之感。


    雲中君說:“我最近有些事情要做,顧不得人間之事了,你來是有話想要和我說吧!”


    靈華君這才從那句,會有大日自神樹上升起的這段話中脫離了出來,對著雲中君行了一禮,然後開口說道。


    “神君!”


    “前日,武朝天子溫兆死了。”


    雲中君說:“如何死的。”


    沒有驚訝,也沒有任何情緒,就好像是在問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靈華君站在樹下,金色的光和幽暗的影不斷從腳下轉過,周圍時而出現巨物出沒,時而妖魔遁地而行。


    “初以為,是因為服用了丹藥,然後受風又受驚,身體受不住藥力暴斃而亡。”


    “他們本來是想要從雲真道道主陰陽道人那裏得到所謂的長生之法,因此還瞞著我,我趕過去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雲中君點了點頭:“既如此,便不必太過在意,天子雖死,天下未亂便可。”


    意思是,那就安排好接下來的事情便可。


    不過其轉過身來:“不過你既說的是初以為,那便是並沒有這般簡單了。”


    看雲中君的模樣,他的確並不知道這人間之事,或許並不是不能知道,而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這讓靈華君想到了之前尋不到雲中君的時日。


    靈華君接著說下去:“但是接下來又發現,此事是……,最後那陰陽道人說是得了天界法旨,我去幽都城一問,當真有法旨從九天之上落下。”


    雲中君一聽,明白了什麽。


    “天界法旨。”


    其突然想起了什麽,開口說了一句。


    “哦!”


    “前兩日,我曾說過一句話。”


    “讓他安生點,莫要再鬧騰了。”


    雲中君也有些出乎預料,但最後還是說道。


    “或許,是會錯了意。”


    靈華君站在神樹下,愣了半晌。


    “原來如此。”


    自此,靈華君總算是明白了整個天子之死的過程。


    雲中君得知那武朝天子為求長生而陷入癲狂,便隨口說了一句讓他莫要鬧騰的話,一道警示天子的法旨便直接下到了幽冥陰世之中,句句說著要讓那天子“安生”些,莫要再“鬧騰”了。


    然後那天子也便真的“安生”了,也永遠再不能“鬧騰”了。


    層層傳遞下來,那天子溫兆便在九幽之下的不化骨地獄之中,成為了其中的第一位惡鬼。


    靈華君也終於明白,什麽叫做口含天憲了。


    一句話。


    便死了一個皇帝。


    雲中君:“再有諸如此類事,前來報我便是,勿憂。”


    靈華君:“靈子知曉。”


    ——


    華京城。


    國師府。


    雪已經停了,風也不再呼呼地掛著,好似一切已經塵埃落定,誰也不知道大雪之下覆蓋的是什麽。


    沒有人去追究,或者說沒有人在乎。


    天子溫兆的死,就好像那雪地裏若隱若現的秋日枯葉,明明就發生在不久前,雪夜才落下了不到幾日,卻讓人感覺好像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久到被人給遺忘。


    所有人隻在乎一個問題,誰將會成為武朝新的天子。


    唯有一個人,還在詢問著天子的死因。


    “敢問國師!”


    “陛下他,陛下他到底是怎麽死的?”


    國師府的大門口,馬馥一直都在等候著,或許是因為這個老奴是唯一一個還忠於老天子的,哪怕這一份愚忠被許多人嗤笑,但是最後靈華君還是召見了他。


    靈華君站在亭子裏,太監馬馥依舊跪在雪地裏,不斷地磕頭哀求著,想要尋一個答案。


    “我已查驗過了,天子溫兆的確死於服丹之後受驚而亡!”


    不論其他間接的原因是什麽,天子溫兆主要的死因的確是這個,貿然服了毒丹然後又受驚吹寒風,頓時便身體偏癱在床,緊接著口不能言,最後一命嗚呼。


    馬馥聽完麵露哀慟:“果真是這樣,我勸過陛下,可是他就是不聽啊,我說那道人定有他心,陛下就是太容易相信那道人了。”


    靈華君卻說:“是他太想要長生不死了。”


    馬馥點了點頭:“可是陛下為何死後屍骸也不見了,也如同那道人一般,隻剩下衣冠?”


    雖然天子死後,也立刻準備請輪回道的高僧甚至是那位拈花僧來做法,將其送入“蒿裏”之中。


    不過還沒有來得及,天子溫兆的屍骸便被隨著一陣狂風和鬼魅之影的大笑之中。


    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當時,馬馥就在當場。


    他聽到那幹涸的鬼笑聲,立刻認出了那就是陰陽道人的聲音。


    靈華君直言道:“因為他死後當論功德罪業,骸骨被鬼吏帶到那幽都城中去了。”


    馬馥聽完立刻問道:“那陛下,是功德加身,還是……還是罪業纏身?”


    馬馥或許知道天子溫兆的下場是什麽,因此說到最後話語也猶猶豫豫,身體顫顫巍巍,表情上帶著哀傷。


    靈華君想起了九幽黃泉盡頭所看到的畫麵,聲音自亭子之中傳出。


    “因其服毒丹而亡,下不化骨地獄,論罪業罰其千年。”


    馬馥立刻問道:“那為何,這些時日吾等總能看見那陰陽道人的身影,甚至還能聽到他的聲音,他和此事難道也有什麽幹係?”


    靈華君看了馬馥一眼,告訴他。


    “因為那親手抓他下冥土地獄的,正是那陰陽道人。”


    “他同樣因為服丹而亡,罪業深重,但是因為其功德昭著,二者相抵。”


    “其又願意以身入幽暗深邃的冥獄不化骨之中化為鬼吏鎮守,從此不見天日,不入輪回,以拿那服毒丹、修惡法、煉魔道的凡人魂魄來積累功德。”


    “天子,正好是他要拿的此類之鬼。”


    千年已經是盡頭了,無間地獄也是這個刑罰,實際上哪怕是裝在罐子裏,若是沒有特殊的其他保存手段,也活不到千年。


    馬馥聽完頓時忍不住了,於亭下嚎啕大哭。


    “我就說那老道,沒安好心,這些道士,一個個喪良心啊!”


    “那妖人魯仙翁,先是騙陛下服丹,結果陛下便背上長癰,苦不堪言。”


    “如今又來了個陰陽賊道,比那魯妖人還要惡毒啊!”


    “他不僅僅蒙騙陛下。”


    “還要拿陛下煉法,成就他自身。”


    “世上怎會有這般凶惡,這般無法無天的妖道。”


    靈華君雖然感念這馬馥的忠心,但是聽到這裏也不想再聽了,拂袖讓人將馬馥帶了下去。


    “天子乃九州之主。”


    “未能混一九州,便算不得是真正的天子。”


    “而且若不是他百般逼迫威脅那陰陽道人,那陰陽道人也找不到理由和借口,更不敢對他下手,說到底,一切還是咎由自取。”


    太監馬馥佝僂著腰拜別靈華君,然後從大門走出去,看上去好像一瞬間老了一大截。


    出門的時候,口中還喊著。


    “惡道……妖道……”


    而在國師府門口,兩隊還在等候的人馬看到馬馥這副模樣,一個個麵麵相覷。


    “這馬監,是怎地了?”


    “管他作甚,現在還有誰理會他,當初他有多神氣,我看他以後怎麽還能神氣得下去。”


    “別看他了,今日咱們必須得見到國師,要不然咱們就不用回去了,死在外頭得了。”


    “國師既已歸來,勞煩速速通稟一聲吧,就說淮城王求見,隻為拜謁一麵。”


    馬馥看了外麵這行人一眼。


    這兩撥人,一撥人代表著東宮太子,一撥人是淮城王。


    不過此時此刻,他哪怕將天子是如何被那陰陽賊道坑害的消息告訴了這些人,這些人估計既不會相信,也不會在乎。


    哪怕知道自家阿爺下了不化骨地獄,估計也當沒看見。


    眼淚都不會流一滴。


    他們這個時候你爭我鬥,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哪裏還顧得上這個。


    如若不是靈華君還在華京城之中,這個時候整個華京城恐怕已經是一片腥風血雨,甚至整個南朝都得經過一輪廝殺,才能再度平定下來。


    東宮太子有名望有大半朝堂上的官員支持,淮城王之前手握重兵,而且這兵卒距離京城還並不遠。


    而如今這波雲詭譎的局勢,動蕩不安的人心,卻在那戴著天神相的人間神祇之影的鎮壓下,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馬馥看著這兩人的做派,似乎感覺到了什麽。


    憤然說道。


    “這二人,真的能當得了天子麽?”


    “這般無君無父之人,就是坐得一時,也不得長久。”


    不過,漸漸地有著關於天子之死的消息傳開。


    天子因服丹而死,死後還被打入不化骨地獄受罰,這等驚悚的傳聞開始流傳而出。


    雖然不知道那不化骨小地獄是什麽,但是聽這個名字就令人害怕,有人繪聲繪色地描繪著那地獄之中的刑具,令人恐懼萬分的幽冥之罰,越發增添了這種恐懼感。


    甚至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談到誰誰誰死了,都說是那人也是服丹而死,死得時候還有惡鬼來拿他。


    而整個京城風靡的煉丹服丹之舉,也因此而被大大地遏製住了。


    “什麽服丹得長生,那都是騙人的。”


    “這丹藥服了,是要下地獄的。”


    但是總還是有一小撮人不信邪,總要來點逆反思維。


    “為什麽服個丹還要下地獄。”


    “此中,必有蹊蹺。”


    “我覺得定然是這丹中有成仙術,那神仙怕凡人都成仙了,所以就不準服丹了。”


    “對對對,定然是如此。”


    “怪不得之前沒看到有人成仙,原來都是被鬼神給發現了,提前給拿到了陰間去了。”


    “那我偷偷地服,不要別人看見和知道,想辦法騙過那鬼神,不就可以成仙了麽?”


    有人靈機一動,又想出了一條真正的“成仙妙法”。


    陰世之中。


    老道“揣測天意”成功,不僅僅大大地戲耍且報複了那天子溫兆,還得了大功德。


    石碑之前,老道抬頭看天。


    一道功德之光從天落下,還帶來了來自於幽都城之中的冥司律令,那是按照其功德,晉升其為真正的鬼神的條文。


    條文湧入其軀體內,金光覆蓋在身上。


    原本的鬼麵黑袍的鬼吏形象,也一瞬間化為了鬼神的模樣,麵上的神紋和衣袍、帽子全然變得不一樣了,開始變得威嚴赫赫。


    其從一個在小地獄之中做差的鬼吏,一躍便成為了掌管這座小地獄的鬼神。


    而看著那從天而降的金光,感受著體內湧動的力量。


    更充足的電力,更高的權限,更快的網速。


    別的不說。


    就這形象,感覺一瞬間從360p變成了4k,清晰度上調了不止一個檔次,而那威嚴赫赫有一大半也來源於如此。


    在這虛幻的世界裏,你的清晰度比別人高那麽多,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這一切。


    讓其感覺到了無與倫比的強大。


    老道仰天長笑,以手撫須。


    “吾道成矣。”


    老道抬起手,看著自己鬼神袍上的花紋,不斷地歎息道。


    “妙啊!”


    “妙不可言!”


    老道恨不得,這世上再多幾個煉丹服丹的皇帝,招搖撞騙修煉害人之術的僧道,他的鬼仙大道指日可待。


    不僅僅清晰度能夠上調,到時候還得再加上幾個特效,再開個光追。


    ——


    國師府。


    不遠處的皇城之中響起莊嚴厚重的禮樂之聲,哪怕隔著層層宮牆,這裏也可以聽見。


    巫女上前來,告知了靈華君一件事情。


    “神巫,天子來請了。”


    這所謂的天子自然不是溫兆,而是新繼位的武朝皇帝。


    淮城王入了京,如果天子還沒死,他有著優勢。


    但是天子一死,入京反而成為了他的束縛。


    最終。


    和太子一係進行了一番勾心鬥角陰謀算計之後,最後其還是沒能鬥得過當了數十年太子,或者更準確地來說是樹大根深的太子一黨。


    這也徹底斷絕了淮城王當上天子的可能性,隻能夠眼睜睜地看著太子繼承了皇位,於明堂之上升禦座受百官朝賀跪拜。


    不過更重要的是,在這過程之中國師沒有幹涉,沒有說話,更沒有讓人看出有任何傾向。


    但是其在京城,就如同一座大山一般。


    仿佛在說。


    “我不在意誰成為天子,但是武朝不能亂。”


    這就讓很多手段不能用了,一切都止於朝堂之上。


    曆經了武朝皇帝溫兆之死,靈華君也看清楚也明白了許多問題,她之前和雲中君說如今需要一個什麽樣的天子。


    而那時候。


    雲中君沒有多說什麽,卻用現實告訴她。


    誰坐在天子那個位置上,根本不重要,有一個表現超出預期的天子自然好,就算沒有一個表現超出預期的天子,也至少能夠保證一切不會朝著最差的情況而去。


    隻要,頭頂上有著“蒼天”。


    新皇登基的大典之上,國師直到最後才露了個麵,不過也隻是遠遠看了一眼,便離去了。


    哪怕新皇甚至在明堂之中為國師為其準備了法壇,甚至還隱隱高過禦座一截。


    可惜。


    隻有真正的天子,才能得到蒼天的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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