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起了身,剛剛抬起頭,正好就對上了徐輕舟清明的沒有半點酒意的眼眸。他就那樣靜靜的看著沈採薇,沒有半點的情緒隻有淡淡的冷漠。


    沈採薇竭力穩住跳的飛快的心髒,用淡定的語調開口道:“我收拾一下,要是一不小心踩到就不好了。”


    “嗯,我知道......”徐輕舟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忽然從床上起來,然後伸手把沈採薇手上的瓷片全都接了過來,“你還算是小姑娘呢,還是不要起那些壞心思的好。”


    他伸手挑起沈採薇的下顎,語氣冷的就和冰凍一樣:“你要是真的和那些女人一樣一肚子的鬼心眼,我就要把你和那些女人一樣收拾了。”


    沈採薇盡量用沉靜的語氣回答他道:“我知道。”


    徐輕舟想必也沒有什麽說話的心情了,很快抓著那瓷片推門出去了。沈採薇悄悄鬆了口氣,她慢慢的鬆開自己的另一隻手——那裏麵還藏著一塊瓷片,幹脆徐輕舟和她說話的時候她緊張的要命,不自覺的用力抓著它,手心都被劃出血痕來了。


    沈採薇從一開始就沒有要動手的想法。她記得很清楚,徐輕舟就帶了一壺酒,根本就不可能喝醉。聯繫到他說得那句“不像是那些女人,滿肚子的心思,滿腦子的想法,連丈夫和兒子都可以下手......”就應該知道他應該是順勢試探沈採薇,試探她在這樣的天時地利的環境下會不會對自己下殺手。按理來說,沈採薇是不應該理會地上的瓷片的,這才像個徐輕舟所喜歡的天真小女孩。可是她實在太想要一點可以引為依靠的東西了——或許日後真能碰到可以殺了徐輕舟的機會,或許她日後真的撐不住了想要自殺,這樣的東西實在太難得了。


    所以,她借著收拾瓷片的機會偷偷藏了一塊。這樣一來,反倒像是在生死關頭走了一遍一般。


    好在,她賭贏了。


    沈採薇獨自在屋裏站了一會兒,手上握著那塊小瓷片,不由低頭苦笑了一下,她心裏想的是家裏那邊——她失蹤了那麽久,也不知家裏人要急成什麽模樣,消息可有泄露?


    ☆、111


    大概是因為這一次的試探中沈採薇的表現勉強叫徐輕舟滿意了,徐輕舟對她不免寬鬆了許多,雖然依舊不讓她出門也不往屋裏弄危險性的東西,但他倒是終於鬆了口把沈採薇之前隨身帶著的東西還了她。


    沈採薇知道徐輕舟生性多疑,故意把拿回來的那幾樣東西拿出來又給他看了一遍。


    “我的梳子、胭脂、荷包、香袋......也不是什麽特別的,就是自己做的,用慣了而已。”她知道徐輕舟必是已經看過一遍了,還把自己的小鏡子給沒收了,所以索性把香袋也拆開了給他看,“這裏麵是我曬好的幹花瓣,你要不放心就拿去好了。”


    那香袋香氣淡淡的,倒是好聞的很,隻是裏頭的幹花瓣零零碎碎,顯是用特殊的方子做出來的。徐輕舟之前也掃過幾眼,此時見著沈採薇要把事情撇幹淨的模樣不由一笑,上來抓著她一縷頭髮玩一玩:“這是做什麽?我既然把東西還給你了,自然是相信你的。”


    他伸手撫了撫沈採薇的長髮,慢慢的把頭湊上去,可以壓低了的聲音裏麵帶著一種挑逗一般的笑意,沙啞啞的就和細沙磨過一般,輕輕的道:“其實,你身上不戴香袋,也香得很呢......”


    沈採薇簡直受不了!這就和收拾廚房的時候看到蟑螂,對方還得寸進尺的飛到你身上一樣,不嚇死也噁心死了!她不由得伸手把他推開了些,不自在的轉開話題道:“你上回喝的是什麽酒,我聞得味道怪香的,把我的酒癮都勾起來了。”


    徐輕舟抿唇一笑,長眉慢慢的挑了起來:“是女兒紅呢。”他略帶深意的看了沈採薇一眼,眼睛裏仿佛還帶著小勾子,“過去嫁女的時候,一般人家就拿這酒來招待客人呢。”


    沈採薇扭過頭去,冷淡道:“我想喝點酒,行嗎?”


    徐輕舟垂眸看著她,語氣依舊是不為所動的溫柔:“若是交杯酒,倒是可以試一試。”


    沈採薇實在忍不住了,幹脆拿起床上的緞麵枕頭砸過去,恨聲罵道:“不要臉!”


    看著沈採薇這模樣,徐輕舟反倒放心了些。他毫不費力的接了那枕頭放回床上,彎腰湊上去和沈採薇說話,哄孩子似的輕聲細語:“好啦,不要鬧了,你要喝,我讓他們弄一些來就好了。”


    沈採薇咬咬唇,小聲道:“我要喝熱酒。”


    徐輕舟見著她這模樣,心中就像是羽毛掠過一樣的癢癢,眼裏都含了一點兒的笑意:“隨你喜歡就好......”他看著坐在床上的沈採薇,目光在她如同桃花一般鮮妍嬌嫩的麵上一掠而過,聲音不自覺的軟了下去,“採薇,隻要你聽話,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沈採薇抬眼去看他,一字一句的道:“我想回家。”


    “隻有這個不行。好姑娘要懂事些才好。”徐輕舟淡淡一笑,然後便起身到外邊去拿酒。


    沈採薇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連忙從適才拿到手的荷包裏麵取出幾片花瓣來,用上回得來的碎瓷片搗鼓成粉末。


    沈採薇做的匆匆忙忙,零零碎碎也隻得了那麽一點兒。她不敢再耽擱——要是徐輕舟回來看見就完蛋了,連忙把那些粉末弄到指甲上,然後又把桌子上的碎花瓣和瓷片收拾幹淨。


    然後,她才重新坐回床上,拿了一本書裝模作樣的翻看著。


    她前些日子已經特意叫人把自己的十根指頭全染了鳳仙花汁,十根如同美玉雕成的長指纖細修長,隻有上頭的指甲仿佛染了血似的紅艷艷的,自是看不分明。


    果然,過不了一會兒,徐輕舟就端了熱酒來,親自倒了杯酒遞給她:“來嚐嚐?”


    沈採薇壓抑著自己撲撲亂跳的心髒,抿了一口酒,然後故作無意的問道:“你不喝嗎?”


    徐輕舟挑眉看她,唇角微微揚起,似有深意:“要不你給我倒一杯?”


    沈採薇咬咬唇,做出氣惱的模樣,麵頰就像是初春嬌嫩的桃花似的微微有些紅:“你沒手不成?!”她說歸說卻還是從床上起來倒了一杯酒遞給徐輕舟。


    徐輕舟就坐在床邊,目光不離的看著沈採薇,眼見著她端了酒來便漫不經心的接了過來,眼中神色莫名:“今天這樣聽話,真是要和我喝交杯酒?”


    沈採薇雖是低著頭,眼角餘光卻是緊緊盯著那杯酒。她麵上雖不顯,心卻跳的厲害,正要開口說幾句話緩和一下氛圍便被徐輕舟伸出手一把拉了過去。


    徐輕舟伸手半摟著沈採薇,低頭抿了口她酒杯裏的酒,然後又把自己手上那杯酒遞到她的嘴邊,當真作了一個喝交杯酒的姿態。


    “怎麽,不喝了?”徐輕舟緩緩的蹙了蹙眉,唇角的弧線顯得有些冷。


    沈採薇知道,他這是疑心起了。


    她勉強一笑,也學著徐輕舟的樣子低頭抿了一口遞到自己嘴邊的酒水,然後才抬眼去看徐輕舟。


    徐輕舟這才放鬆下來,看著沈採薇指尖的那一點兒酒嘖,便低頭吻上去,聲音粘稠的如同被擰成血色的花汁:“這樣喝的酒才甜呢......”


    他模模糊糊的說了這麽一句,忽而聲音頓住了,整個人都僵硬了一下。


    沈採薇一動不動,等了一會兒,然後才悄悄的退了徐輕舟一把。徐輕舟摟得緊,一下推不動,而且他口中忽而發出了模糊的笑聲,隻是舌頭仿佛也僵硬了,笑聲怪怪的,盪在這個空蕩安靜的房間裏,說不出的詭異和可怕。


    沈採薇一狠心,用力推開他,徐輕舟連著坐著的椅子一起倒在了地上。她這才鬆了口氣,把口裏含著的酒全都吐了出來——她適才在兩杯酒裏全都下了藥。


    李時珍的《本糙綱目》之中有記載:八月采此花,七月采火麻子花,陰幹等分為末,熱酒調服三錢,少頃昏昏如醉,割瘡灸火,宜先服此,則不覺其苦也。


    “此花”指的就是曼陀羅。


    這東西差不多就相當於麻醉藥或是蒙汗藥,配合熱酒服用最佳。君不見,《水滸》裏麵孫二娘要做人肉包子還要先拿加了蒙汗藥的酒水迷倒人先。


    沈採薇先泄憤似的踢了徐輕舟幾下,然後便準備在徐輕舟身上尋些令牌什麽的——這些日子,她早就發現這裏戒備森嚴,出入都要身份令牌。


    沈採薇摸了半天,一連著摸出了一大串的令牌,還有她的早就“失蹤”了的玉佩。疑惑的念頭隻是在心裏轉了轉,沈採薇立刻就猜到了這是徐輕舟半路從鄭午娘那些人手上截胡來的。她一想到這人竟然這樣早就盯上自己了,既是氣惱又是噁心,不由得又起來用腳踢了徐輕舟幾下。徐輕舟昏昏沉沉,先時還傻笑了一會兒,這時候早就昏昏如醉,不知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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