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聞言眼睛一轉,不由得放下手中的汝窯杯盞,亦是跟著笑道:“很是,很是。”


    沈採薇隻得依禮退了下去,等她到了沈懷德的院子,見著“偷渡”過來的李景行,一下子就明白了沈老夫人和文氏的意思。


    李景行雖是抱著來見妹子的美好願望來的卻也沒想到真能見著,眼見著一身紅衣的沈採薇俏生生的站在他跟前,不由得驚喜非常,心口砰砰的跳。所以,他再也繃不住那張風輕雲淡的臉,清俊的麵上顯出些許笑意來:“是二娘來了。”


    沈採薇跟著上前和他見了禮,有些不自在,隻是抿著唇輕輕應了一聲:“景行哥哥。”剛剛才換了庚帖,現在就見著人,她真的是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作為特大號電燈泡的沈懷德實在受不了這兩人膩膩歪歪的德行,雖是很想把李景行這個拐了自己妹妹的傢夥打出門去卻也知道對方乃是自己妹妹已經定下的未婚夫。他少見的憋了口氣,隻得搖頭道:“你們兩個先坐,我去倒杯茶來。”


    沈懷德十分大度的想著:這回可是為了自家妹妹才不和這小子計較的。他自家胸口憋了氣,一邊往外走,一邊打定主意等送走了人就抓了妹妹來練棋,既有助於妹妹的棋藝也能叫自己出口氣。


    李景行去了一趟京城,想來也是憋得太久了,漲了不少膽子,看著沈懷德出了門後便上前來和沈採薇說話:“我從京裏帶了些東西來,正好要送二娘。”


    沈採薇心裏鎮靜了些,這時候倒是起了一點兒好奇心,眨眨眼道:“可是京裏的特產?”這樣一說又覺得茫茫然——話說京城有什麽特產嗎?


    李景行眼中掠過一絲輕緩的笑意,很是大方的拿出一個月白色繡梅蘭竹ju的荷包遞給沈採薇:“給你。”


    沈採薇不由得接過手墊了墊,裏頭裝了許多小顆粒——很輕,倒是不太像銀子或是銅錢。沈採薇不由得開口問道:“這是什麽?”


    李景行一時沒有應聲,反而是就勢輕輕的伸手握住她拿著荷包的手。他的手掌寬大,手指修長,收攏起來的時候可以把沈採薇的手半包住,指尖溫熱得幾乎叫人升起一種觸電的錯覺。


    沈採薇隻覺得被他手指覆住的手部燙的很,雖是羞得想要縮回手,可是卻一時使不上力氣。仿佛,她整個人都被他抱住了,整顆心都跟著那溫度輕輕跳了跳,麵上更是泛起流霞。


    李景行烏黑的眸子認真的望著她,忽而勾唇一笑,長眉輕挑,聲音輕的就像是落在衣上的花香:“‘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你猜是什麽?”


    李清照的詩裏有一句是“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說的乃是相思之情。


    沈採薇並不願意和李景行在自家哥哥的屋子裏頭說這些,索性也不再問,縮回手,看也不看的就把荷包收起來了,轉口問道:“你這回回京,一路可是順利?”


    男女之間,偶爾也如雙方對戰,互有往來。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沈採薇自覺自己要做的就是不叫他如意,亂了他的布局,以攻代守。最重要的是,她自覺自己年紀還小,還能多拖幾年呢。女孩子嘛,能端架子的時候總是不能叫對方太得意了。


    把這小別重逢情景在心裏排練了無數遍的李景行心裏不由得嘆了口氣,但他本就是沉穩的性子,索性丟開那些小心思說起沿路趣事,倒是叫從未出過鬆江的沈採薇聽得眼睛發亮,不時追問。


    李景行說到一半,然後才仿若無意的道:“話說起來,我在路上也見了徐家的商船,那樣子比起戰時的大船都不差了,怪不得是江南首富......”


    沈採薇頓時會意過來,知道李景行話中另有深意,便抿了唇凝神聽他說話。


    李景行抬起頭看了看沈採薇,聲音裏麵帶著一種叫人不得不重視的鄭重:“你知道的,我和倭人有過接觸,知道一些他們的習性。我和那商船的管事見過一麵,觀其言行,和倭人倒是頗有相通之處。”


    沈採薇不由得出聲道:“你是說,徐家和倭寇......”她知道這話不好多說,隻得止了話聲,隻是拿眼看著李景行。她雖覺得詫異卻也知道以李景行的為人是斷斷不會拿這種事來玩笑的。


    李景行仿佛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垂了眼輕聲道:“這事沒有證據倒也不好說。我之所以和你說這個,也是為了叫你提個心,若是可以,離那個徐公子遠一些。”


    “我本就和他統共也沒見過幾次,哪裏說得上遠近?”沈採薇應了一句,隨即又若有所思的接口道,“話說起來,我去過幾次四香居買香料。那兒確是有許多外國的香料,很多東西認真想想怕都是外海走私來的。”


    李景行手腳利落的給“疑似情敵”上了眼藥,心情好得很,口上卻是溫溫的叮囑道:“既是知道了,下回還是少去四香居的好。”


    沈採薇點了點頭,心裏琢磨了一下也覺得是要離徐輕舟遠一些。這人給她的感覺也更怪,雖然第一回送了自己一串沉香手串,後來見麵的時候更是救了自己一回,但她卻總也生不起好感,隻覺得對方帶著麵具似的。


    倭寇的事倒也不好掛在嘴邊閑話,他們兩個點到即止的說完之後又說了一會兒閑話。好在兩人都是博覽群書的,天南地北倒是都能說上幾句,竟也很是得樂。等著沈懷德冷著一張臉來端茶送客,李景行這才不情不願的起身告辭。


    沈採薇比較命苦,沒能順水摸魚的溜走,反是叫沈懷德抓到身邊擺了兩盤棋,等到了晚間用完了膳才被“寬宏大量”的沈懷德放了回去。


    沈採薇回去後先是去裴氏那裏問安。裴氏用過了膳,此時正在屋裏和沈三爺說話。她見了沈採薇自然是免不了溫聲叮嚀了幾句,見她麵有倦色便打發了她回去休息。


    等著沈採薇回去了,裴氏不免拉著沈三爺抱怨:“採薇尋了這樣的好人家,我自是高興的。隻是,看看採薇,再瞧瞧咱們女兒,我這心裏怎麽也不好過。”


    沈三爺手上握著一卷書,翻了一頁書卷,隻是淡淡一笑:“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強求不得。你啊,就別操這個心了。”


    裴氏蹙蹙眉,抬手拍了沈三爺的背,氣得不行道:“怎麽能不操心?看看李家,再看看顏家。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她待沈採薇再親近但比起和自己一個模樣脾氣的親女兒到底還是不一樣的。沈採薇好了,她自然是高興,但對比一下自家女兒那叫人頭疼的婚事又覺得不是滋味了。裴氏本就看顏沉君不耐煩,這時候拿了李景行作對比,更是覺得顏沉君沒有一處叫人滿意的。


    沈三爺聽到這裏,隻得擱下書安慰她:“行了,你單是看李家上頭沒有婆母、李二太太性子好,可別忘了李家隴南那邊還有一大家子呢。雖然往日裏都不常見,但那麽一大家子,應酬起來也煩人的很。”他拿了玉梳替裴氏梳發,聲音輕緩有力,“顏家自是比不上李家。這樣一來,日後三娘受了委屈,咱們也好給她撐腰。換了二娘,我二哥那裏必是要顧忌著李老大人,不願多言的。”


    裴氏心裏也明白這些道理,聽著沈三爺溫聲說來,本來煩亂的心情也好了許多,不免扭頭羞惱的嗔他:“你這是什麽話,顏家難不成還真敢叫三娘委屈不成?”


    沈三爺又陪著說了一會兒好話,惹得裴氏麵紅起來。正好是個月夜,情思悄起,情火易燃,兩人拉了帳子,耳鬢廝磨,紅被翻浪,好不恩愛。


    沈採薇則是回了屋子,先是讓丫頭去準備沐浴,自己則是坐在梳妝檯前把李景行給的那個荷包打開。


    屋裏點了燈,如若白日一般的亮堂,正好叫她看得清楚:荷包裏頭竟是一袋子的紅豆。


    沈採薇一時起了興趣,不由得認真數了數。結果,這一袋子的紅豆顆數正好對上李景行離開鬆江的日子。沈採薇得紅了臉,隻覺得一顆心好似泡在溫水裏,又暖又軟,再妥帖沒有。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


    李景行想說的大約是:一日一相思。


    ☆、108


    琴棋書畫,結業禮的那一日都是要考的。因為人多,所以女學生們被打亂了順序分成四個小組,按照琴棋書畫這四個順序輪過去,由考核成績先生分別打分,最後再總結選出四門之中的魁首。


    可是即使如此,這一場考試也是從清晨一直到傍晚才結束。


    沈採薇的運氣差一些,被排在了第四組,隻得從棋藝先考起。


    排在她前麵的就是杜若惜和鄭午娘。


    剛好有兩位先生,穿著素色的長袍,端莊的坐在石桌前。兩位先生的身前擺了不同的棋局,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學生坐下下棋。


    鄭午娘和杜若惜便依照順序分別坐在了兩位先生的前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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