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采蘅窩在裴氏的懷裏,轉頭給他做了個鬼臉。


    這下子,連裴氏都笑開了,手掌不住的拍著女兒的背。


    裴氏笑起來的時候,髮髻上的雙銜雞心墜金鳳釵上鳳翅跟著輕輕顫動,墜子亦是跟著晃動,真有幾分花枝亂顫的感覺。待得氣息靜了,她又伸手掛了掛女兒的鼻子,從丫頭手裏接了帕子替她擦了擦臉,這才道:“確是該走了,要是晚了可不好。”


    到了沈老夫人那裏,宋氏等人果是已經在等著了。


    裴氏領著沈採薇、沈采蘅去給沈老夫人這個大壽星拜壽。


    裴氏滿麵笑容的禮了禮,道:“祝母親吉祥如意,福壽安康。”


    沈採薇跟在後頭,待裴氏說完了這才說了一句:“祝祖母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沈懷景和沈采蘅緊接著:“祝祖母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好好好,都是好孩子。”沈老夫人年前病過一場,將養了些日子又是人逢喜事,看著臉色都紅潤了許多。


    沈採薇拉著沈采蘅的手笑道:“我和三娘一起給祖母做了個座屏,祖母瞧過了嗎?”


    沈老夫人眉眼彎彎,慈愛可親的摟了她們兩個,撫了撫頭頂:“哪裏會瞧不見......”她看著兩人一臉求誇獎的模樣,不由樂得開懷,“二娘的字進益了許多,三娘的繡工更算得上是了得了。你們這份孝心,祖母心裏都知道呢。”


    宋氏就站在邊上見沈懷景還站著便笑道:“我就說母親最疼這兩個丫頭,四郎畫了一個月的鬆鶴圖都被比下去了。”


    沈老夫人一笑,又招手把沈懷景叫到跟前來,讚許的道:“你那畫確是很好,我已經叫掛起來了。”


    沈懷景五歲時就搬去前院了,上頭的父母管束比疼愛多,此時被沈老夫人這麽一說,不免臉紅起來。


    裴氏瞧著兒子臉紅的模樣也跟著笑,忽而用帕子掩了唇,睨了沈三爺一眼,輕輕笑出聲道:“啊呀,我記著母親屋子裏原先掛著的還是三爺的圖呢。母親這可是要一年換一副......”


    這話落下來,屋子裏的人都笑開了。


    又過了一會兒,陸續的有親朋好友上來祝壽。迎客的體力活自然是有宋氏和裴氏做,沈採薇隻需要乖乖的站在沈老夫人後麵做個擺設就好,偶爾有宋氏或是裴氏帶來認人的姑娘,自是要馬上擺出溫文可親笑臉來。一早上下來,臉都要笑僵了,不過她還未畢業算是小姑娘,收了不少的荷包,上回破財消災的小金庫忽而多了一大筆的收入。


    顏沉君和李景行也跟著父親來了,隻是男女有別的緣故,站的離她們遠了一些。


    李景行擺著一張君子臉,偷偷的拿眼去瞅著沈採薇,一邊瞧一邊覺得再沒有比她更好看的了。沈采蘅則是心癢癢的往顏五那邊瞧,一邊看一邊覺得顏沉君實在是要相貌有相貌、要風度有風度。


    沈採薇作為夾在中心,隻覺得水深火熱,生生的覺得這兩人很有些話可以彼此交流。


    待得人到的差不多了,因著男女有別的緣故,三三兩兩的小姑娘們或是妝容端莊的夫人們都往邊上的的堂房去說話。


    杜若惜第一次見到沈老夫人,這時候不免湊上來和沈採薇以及沈采蘅說一句:“你們祖母看著真和氣。”她家祖母過世的早,不過小時候倒是記得是個嚴厲的,她娘很是吃了一番苦頭。


    沈采蘅捏了邊上的一塊奶油炸的小果子吃了一口,不知在想什麽,漫不經心的端起茶道:“是啊,我也覺得祖母人很好。”


    沈採薇這些日子練棋練得很勤快,有不少心得,便趁機抓著杜若惜問了許多。


    沈采蘅對這個也很上心,跟著打了一幾句話。三個人湊在一起,恨不能立時擺出個棋盤子殺一回。


    邊上原還有想要來搭話的姑娘,湊近了聽到她們說什麽棋經,都敗興的退了回去,嘰嘰喳喳的說起現今時興的首飾來。


    杜若惜說得口幹舌燥,連連喝茶,待得一盞茶完了才笑著起身道:“不說了,不說了......前頭戲班子都到了,咱們可別落在後麵。”


    沈採薇頗有些意猶未盡卻也知道這時候自己不能退開,便點點頭拉了沈采蘅和杜若惜的手道:“走吧。”


    戲台子早就已經在園子裏搭起來了,沈老夫人是長者又是老壽星,自是先拿了戲本子先點了一折《五世請纓》,宋氏知道老人家喜歡熱鬧又叫著點了一折《西遊記》然後又把戲本子傳了下去。


    沈採薇陪坐在後頭,雖聽不怎麽慣但認真聽下來卻也是頗有感覺。待酒席上來了,沈採薇這才喝了一點兒的百花釀,裴氏邊上的丫頭夏蓮匆忙忙的跑來拉了拉沈採薇的袖子。


    沈採薇見她神色匆忙,隻得跟著出去,關切的問一句:“怎麽了?可是嬸嬸有什麽事吩咐?”


    夏蓮急的臉都紅了,也顧不得失禮,隻是急忙忙的拉著沈採薇往後麵的院子去:“二姑娘快別問了,這事一言二語說不清楚。太太這回是氣急了,說是要拿家法罰三姑娘,一屋子的人都攔不住。”


    ☆、99


    沈採薇被這話嚇了一跳,也不敢耽擱便跟著夏蓮走了,等心定了一點,她便蹙眉問道:“去叫三叔和大伯母了嗎?”


    能製得住盛怒的裴氏的也隻有這兩人了。


    夏蓮麵漲得有些紅,吞吞吐吐的道:“這事不好和大太太說,不過三爺那裏已經去請了。隻是男客那邊人多眼雜,想來一時半會過不來。”


    沈採薇忽而頓住腳,心中一突的問道:“到底是什麽事?”她心裏已經有了幾分懷疑——難不成是顏五和沈采蘅的事發了?可是以顏五的沉穩,不該冒失到讓裴氏發現啊。


    她們這時候已經到了屋子邊上,雖是隔了厚厚的軟簾,裏頭亦是有斷斷續續的聲音傳出來,沈採薇清清楚楚的聽見了裏頭傳出來的嗚嗚的哭聲。


    她聽得心焦,幹脆不等夏蓮回話便快步的往前走了幾步,還未掀開簾子,裏頭忽而就傳出沈采蘅的哭聲。


    “......我就是喜歡他,隻喜歡他!你要打就打好了......”沈采蘅自小沒受過罪,裴氏和沈三爺更是把她當作掌上明珠一般的疼,這時候越哭越覺得委屈,抽抽搭搭,幾乎語不成句,“嗚嗚......娘都不疼我了,幹脆把我打死好了......”


    沈採薇連忙掀了簾子進去,正好看見裴氏氣的發白的臉,邊上的僕婦或是跪在地上或是拉著裴氏輕聲勸慰,全都沒注意到已經到了門口的沈採薇。


    “你還有沒有臉?!”裴氏眼睛冒火的看著俯跪在地上的女兒,她氣的渾身哆嗦,“一個寵妾滅妻、連妾都能放到檯麵上去的人家能養出什麽好兒子?你是傻的嗎,眼睛瞎了嗎......”


    裴氏氣的頭疼,抬手捂著額頭,踉蹌幾步,差點就要摔倒。沈採薇不敢再猶豫,急忙上前扶住她,滿心擔憂的勸道:“怒傷肝,喜傷心。嬸嬸還是不要氣壞了身子。”


    裴氏沒理會沈採薇,隻是垂眼看著地下哭得差不多要喘不過氣來的沈采蘅,咬著牙道:“現在還沒什麽事,你趁早給我斷了!他不是還要考進士?再與你糾纏下去,我叫他連舉人都做不成。”


    沈采蘅第一次遇上這般聲色俱厲的裴氏,嚇得臉也白了,好一會兒才跪著上來拉住裴氏裙角,眼淚直掉的道:“娘,娘,你別生他的氣。他上回還救了我,你不能這樣的......”她抓著裴氏衣袖的手指緊繃的骨節發青,顯是嚇壞了,差點兒哭得背過氣去,“是我喜歡他的.....”


    話聲還未落下,已經氣急了的裴氏已經抓了邊上的板子往下打:“你羞也不羞?!自小詩書禮儀都學過,竟學著外頭那些下三濫的話,說什麽‘喜歡’?!”


    沈採薇嚇得連忙去拉裴氏的手,她手小卻也死死的攥著裴氏的胳膊不敢鬆開。邊上的僕婦也趕忙跟著搶去了那木板。


    隻是,沈采蘅這倒黴的卻還是被打了一下,正好就在背上,痛的“啊”一聲就哭了出來,嗚嗚咽咽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裴氏已然氣得沒了理智,彎著腰又要撲上去用手去錘女兒,隻是叫沈採薇和邊上的人死死拉住了。


    屋子裏頭鬧成一團,沈三爺這時候正好趕了回來,見了這幅場景,不由得喝了一聲:“夠了!”


    這一聲倒也不重,隻是沉得很,一下子就穩住了一團亂的場麵。


    屋內頓時跟著靜了靜,就連氣急了的裴氏見了沈三爺也回有了幾分理智,她來回瞧著滿臉怒氣的丈夫和地上痛哭的女兒,心裏又苦又痛,千言萬語都在咽喉裏,吐也吐不出來。好一會兒,她再也撐不住了,不禁當著滿屋子的人,掩麵哭出聲來:“我怎麽就生了個傻女兒......”


    這世間的女人,知道再多的道理、學了再多的詩書禮儀、平日裏再如何的講究矜貴,在兒女的麵前卻全都是沒用的。那是眼珠子、心尖尖,一動就再也端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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