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蛋了!這是沈採薇唯一的想法。


    衣裳濕了,先不說能不能及時趕回園門口迎客,單單是她要從後山走出去找件幹淨的校服換上都是件難事。


    沈採薇低頭瞧了一眼自己已經被衝上來的溪流打濕了的前襟:隻見素色的衣裳濕漉漉的貼在身上,可以清晰的看到那微微鼓起的形狀和那妙曼的身體曲線。她不禁又羞又惱的紅了臉,第一次有了一點無措和焦慮的感覺——這個樣子出去,要是不小心撞上個人,她的閨譽和沈家的清名就全都沒了。


    好一會兒,她才稍稍反應過來,解開梳好的髮髻,讓長發撒下來遮住前麵的身體。這也算是聊勝於無的舉動了。


    就在這時,密林裏忽然走出個穿著暗紅團花直裰的男人,他穿著玄色的靴子,上頭用金線繡著祥雲紋路,陽光照耀之下格外的耀眼。他緩步自林間走出,似是輕輕的拍了一下手,原先還在溪邊團團亂轉的大狗一下子就變得溫順起來,“啊嗚”了一聲之後就撲倒了他的腳下。


    很顯然,他就是那隻大狗的主人。


    沈採薇羞惱之際不免有些遷怒,略有些惱火看向那人。


    那是個非常英俊的男人。他有著極其英挺的五官,眼若沉淵,鼻若懸膽。他那刀削一般的下顎和堅毅的唇角弧線,紅色本就極挑人,可他卻能把這一身紅穿得英氣勃發、果決從容。李景行的容貌承襲自李從淵,乃是沈採薇平生僅見的俊美絕倫,但李景行到底還隻是個少年,若與這人相比,固然容貌上可勝一籌但到底還是略顯稚嫩。


    隻是,臉長的好絕不是縱狗行兇的理由!所以,沈採薇依舊是惱怒的看著那人,越看越生氣。


    沈採薇氣得雙頰通紅卻不知道正坐在溪流上的她看上去有多麽的美。她烏黑的長髮灑落在兩側,飛濺起的水珠綴著,就像是珍珠一樣晶瑩滾圓,而她那本就嬌嫩白皙的肌膚就顯得更加清透了,即便是雙頰上氣出來的紅暈和滿是怒火的眼眸,都令她的美貌更加生動起來,叫人看著可憐可愛。


    那人被她瞪了一眼卻忍不住露出了一點笑容,唇線柔和起來:“姑娘可是安好?”他聲音冷然,語調卻是溫柔的,仿佛是月下潺潺流過的銀色溪水一般。


    沈採薇不為所動的起了身,自顧自的擰了擰有些濕的衣袖,哼了一聲:“若是沒有你的狗,我會更好。”


    那人仿佛因著這話更高興了,笑了一聲,往沈採薇走來。


    沈採薇警覺的退後幾步,正打算往邊上去,卻忽然發現那人脫了外袍披在她身上。


    那外袍之上熏了淡淡的沉水香,香氣清幽,若有若無。沈採薇隻覺得身上一暖,麵上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更紅了一些。


    那人低頭時正好可以看見沈採薇纖細白皙的脖頸,他的眸光似是深了一些,許久才低聲道:“冒犯姑娘,抱歉。”


    沈採薇低頭咬著唇,沒吭聲。她的長髮發尾也有些濕,一滴又一滴的水順著流了下來,就像是剛剛離水的海藻似的。


    那人極是體諒她,接著開口道:“你是女學的學生吧?我有下人在外邊等著,不若讓他去幫你那一件新衣換上?”


    沈採薇聽到這話心裏鬆了一口氣,麵上神色都好了許多,這時候才輕聲道謝:“多謝公子了。”


    那人點點頭又深深的看了一眼沈採薇,笑道:“無事,本就是我應為之事。我去吩咐一聲,姑娘稍候。”他話聲落下,便帶著那隻大狗往林外走。


    沈採薇自然是不會完全的把所有的期望放在這麽個陌生人身上。她站在那裏一邊擰袖子和長發一邊默默想著:要是他不回來,我就先繞路去外邊的校舍找先生。有條小道人比較少,運氣好的話應該不會撞上人。


    就在沈採薇為自己想後路的時候,那個年輕男人正站在一個玄衣僕從跟前冷聲吩咐道:“把狗帶走,順便那套女學的校服來。”他的語氣早就沒了與沈採薇對話時的溫柔,隻剩下冷淡和嚴苛。


    那玄衣僕從默不作聲的點頭應下,帶了狗往校舍方向走去。


    年輕男人卻沒有立刻往回走而是站在原地笑了一下。他撫著樹幹,輕聲自語道:“白色的花啊,真美......”他緩緩閉上眼,腦中想起的適才看到的那一截雪白的脖頸,柔軟白皙的就像是一掐就斷的花枝,那樣嬌嫩,就那樣無知無覺的展露在他的眼底。


    他不禁覺得有些心動起來,難耐至極。不過很快他便睜開了眼,低聲道,“還沒到時候。”說著這話,他已經抬步往沈採薇那一邊走去,他適才撫摸過得樹幹上留下的則是累累的挖痕,腳下的糙叢更加是柔軟到了極點。


    與此同時,鄭午娘正一臉失措的去尋朱先生:“遊園會馬上就要開始了,採薇現在還沒看到人影呢。先生,現在怎麽辦?”


    這種時候出了這樣的事,朱先生心中亦是有一絲不悅。她忍不住蹙了蹙眉,但還是很快便鎮靜了下來,從容的道:“無事,許是路上耽擱了。你先去園門口等著。若是等到開園的時候她還不到,”朱先生的聲音頓了頓,把目光轉向一邊的柳於藍,緩緩道,“那就讓於藍先頂上吧。”


    柳於藍一臉驚喜的模樣,她俯首一禮,鄭重而柔聲應道:“多謝先生,學生一定不負所望。”


    在朱先生看不見的地方,柳於藍和鄭午娘彼此對視了一眼,眼中都是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笑意。


    她們本就已經想好了所有的事。若是沈採薇趕不上那也便罷了,若她真的能夠趕來,後麵的事才是真的精彩呢。


    ☆、94


    沈採薇在原地等了一會兒,果是等到了那去而復返的男人。


    隻是,沈採薇在他空空的手上掃了一眼,麵色雖然不變,但眼中不免掠過一絲焦急之色。


    那人心細如髮,自是發現了她的眼神變化,微微一笑,柔聲安慰她道:“我讓下仆去取新衣了。想著總不好留你一個姑娘家單獨在這裏,便來陪你等一會兒。”


    沈採薇雖有幾分遷怒和警惕,這種尷尬無助的時候被人用柔和的目光看著,這般體貼周到的對待著,此時也不由得升起一絲少見的感動來。她微微低了頭,那被擰幹的長髮依舊是半濕半幹的披在肩頭,鴉羽一般的烏黑纖長。她輕輕頷首道:“多謝,今日扶助之恩,來日必當登門相謝。”


    男人聽到這話卻是忍俊不禁,上前了幾步,像是安慰妹妹似的拍了拍她的頭頂,朗聲笑道:“來日登門相謝?姑娘可知我的名姓?”


    沈採薇不由羞窘,麵頰微微泛紅——她還沒開口問人身份就說要登門相謝,聽上去還真有點空口說白話的感覺。


    不過那人倒也沒叫她太過尷尬,反是認真的開口自我介紹道:“在下姓徐,名輕舟。”


    沈採薇聽到這裏不免一笑,接口問道:“是‘輕舟已過萬重山’的輕舟?”


    徐輕舟緩緩點頭,英俊的麵上帶著幾乎叫人沉醉的笑容,應道:“沒錯。”他頓了頓,仿佛玩笑似的道,“是‘盛世需徐行,金玉堆滿堂’的徐。”


    江南民間對於首富徐家的評價便是“盛世需徐行,金玉堆滿堂”。字麵上麵說的是:盛世繁華,需要悠然漫行,可以看到那逐漸堆滿的金玉;可實際上說的是:盛世的時候要往徐家走,他們的家都被金玉堆滿了。


    沈採薇聞言微微一怔,隨即嗅到身上披著那件外袍的沉水香,此時方才反應過來:“是你送了我沉香手串?”她不禁蹙了蹙眉,直接幹脆的問道,“為什麽?”


    徐輕舟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幽深的眼中眸光變動,仿佛是極深的暗井折射出淡淡的波光。可是,他的聲音依舊是一如既往的溫柔:“你想要,我恰好又有,這又何須什麽理由?”


    沈採薇聽到這裏不禁有些莫名其妙的尷尬,她低了頭正要轉開話題,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輕輕的擊掌聲。


    徐輕舟麵上掠過一絲被打擾的不悅,但他很快鎮靜下來,垂眼看了沈採薇一眼,溫聲道:“想來是我那僕從帶了新衣來,你且等一等,我去替你拿來。”


    沈採薇現在這模樣被徐輕舟看見已經算是不得已,自然不好再叫一個僕人過來瞧見。就算是如今這樣的境況,換作尋常女子說不準就要為了自己的貞潔要死要活。


    就在沈採薇滿心糾結的時候,鄭午娘正挽著柳於藍的手說話。


    因為久不見沈採薇的身影,柳於藍已經拿了一捧花與鄭午娘一起站在園門口,全然一副領頭迎賓的模樣。


    鄭午娘心情極好,麵上卻還是一副故作慶幸的模樣:“還好有於藍你陪著我,採薇這時候都不見人影,我都要擔心死了。”


    柳於藍蹙了蹙纖細的秀眉,嘆了一口氣:“唉,到底是我占了採薇的位置。若不是朱先生吩咐了,現今又是緊要關頭,我還真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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