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頭本就比外頭熱了一些,裴氏又點了一些香,清冷的桂花香混著暖融融的蘇合香迎麵而來,仿佛春風一般。


    沈採薇規規矩矩的上前問了安,故意撒嬌似的問裴氏道:“嬸嬸有沒有覺得我折的桂花特別的香?”


    裴氏被逗得笑了,拉了她坐在邊上,道:“我看你這嘴啊,憑空都能說出朵花來。這才送了一束花,便巴巴的來我這兒討賞了?”


    沈採薇跟著抿唇一笑,故作羞澀的低頭道:“因為我孝心虔嘛。”


    裴氏摟著沈採薇,一邊笑一邊摸著她的頭。待她的笑聲漸漸淡了,方才側頭吩咐邊上的丫頭道:“讓人把點心端來給二娘嚐嚐。”


    丫頭柔聲的應了一聲是,然後才恭恭敬敬的掀了桃紅色撒花的軟簾出去。


    裴氏依舊摟著沈採薇,輕輕問她道:“聽說李家那小子今天來了?你們下了一局?”


    沈採薇點點頭,白玉似的麵頰就像是初綻的薔薇花,微微有些紅。


    裴氏伸手摸著她那那光滑烏黑的長髮,接著說道:“你們的事,三叔也和李七爺說過了。李七爺也點了頭,已是使了人去京城通知李家長輩了。他們已經交換過信物了。”


    沈採薇實在想不出自己這種情況下要說什麽話,隻得抿著唇作羞澀模樣。


    裴氏第一回麵對著“嫁女兒”的事,一腔的慈母之心全都灑在了沈採薇的身上,不由得又和她叨叨道:“雖說男女七歲不同席,咱們兩家倒是也算是有交情的,又是換過信物。所以,你也不必太計較了,若是得空就一起下下棋、說說詩畫。感情都是處出來的,我瞧著他人品亦是不錯,若是你們兩個情投意合了,他自然不會再生旁的心思。”


    沈採薇忍不住反駁道:“嬸嬸和三叔成婚前不是也沒見過麵嗎?現在不是也很好?”


    裴氏隨手拍了一下她的背,嗔道:“誰教你編排長輩的?”


    沈採薇用手摸了摸自己被拍疼了的背,低了頭:真是倒黴日——先是被沈懷德拍,現在又是被裴氏拍。可見嘴賤要不得!


    裴氏卻被這話引起了思緒,忍不住打開了話匣子說了點兒舊事:“我那時候肯定是和你不一樣。本來你爺爺是帶著三爺來京城見人的,家裏頭的人瞧著也很滿意,都跑來勸我。隻我那時有些任性不願意遠嫁,又聽說三爺身子不好,背地裏哭了好些次,不僅死撐著不去見人還鬧了好些次。所以,直等到後來嫁到鬆江,洞房裏頭才是第一回見麵呢。”


    她說到最後,似是想起了舊日裏洞房初見時的情景和心情,麵上的笑容也顯得柔軟而真切起來了,眼神明亮如同星辰——這才是真正幸福的模樣。


    沈採薇把頭倚在裴氏的懷中,小聲道:“要是我以後也能和三叔和嬸嬸你一樣就好了。”


    這個馬屁實在拍得裴氏通體舒暢,她一下子就忘了自己要給沈採薇“婚前培訓”的事,開始叨叨念念起自己和沈三爺的事情:“真說起來,我和三爺也是一點一點處出來的感情......”


    ☆、92


    沈採薇是忍著哈欠聽完裴氏和沈三爺的“美好”往事的,等裴氏意猶未盡的把話說完了,都已經到了晚膳的時候。


    裴氏隻得收了滿腹的叮嚀,叫人去喊沈采蘅來一起用膳。哪裏知道沈采蘅那丫頭製香製得入了神,便是晚膳都不出門吃了。裴氏這上頭倒是管的不嚴,也沒多說什麽酒讓人另外給沈采蘅送了飯。她自己則是在沈採薇的陪伴下用了點膳。


    待飯桌子撤下去了,裴氏瞧了瞧邊上坐著的沈採薇想起不在眼前的女兒,不由得幽幽的嘆了口氣——回憶了大半天的舊事,這會兒不免顯得格外的多愁善感起來。於是,她蹙蹙眉,聲音輕輕的:“唉......一眨眼的你們也都大了,也不知還能陪我幾年呢。”


    沈採薇有時候真心跟不上裴氏千變萬化的思緒,聽到這話也隻能迎難而上的上前安慰裴氏道:“要是嬸嬸不嫌我,我一輩子都陪著嬸嬸。”


    裴氏被這話逗得“撲哧”一笑,麵上的愁色都散去了,撫了撫沈採薇的麵頰,輕笑著道:“哪裏來的傻話?都是快要定親的人了......”既然沈三爺和李從淵交換了信物,這門婚事就已經算是八/九不離十了。


    沈採薇依著她,真心實意的道:“就算是定親了也可以晚一點出嫁啊。”她眨眨眼,對著裴氏笑了笑,看上去還有幾分少女的天真。


    裴氏的心也跟著不自覺的軟了軟,她被引著笑了一會兒,然後才緩緩道:“也是,訂了親又不是立馬出嫁。”她摟著沈採薇嘆了口氣,“好不容易才把二娘你養大了,我還真是捨不得。”


    沈採薇乖乖的依在裴氏懷中並不作聲。


    裴氏這時候卻是自己緩過來了,拍一拍她的背道:“行了,你回去歇著吧。我知道你心裏都明白,別的話也不多說了。”


    沈採薇仰頭看了看裴氏,見她神色如常然後才起了身,緩緩的退了出去。


    認真說起來,沈採薇還真沒有多少空閑時間憂心兒女情長的事情,練棋的事自然是不可以耽擱的,但還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需要她立刻去準備準備——馬上就是女學的遊園會了。


    雖然遊園會這個名字還算是文雅,大體行程也不過是引著人在女學的後花園裏走一走。但對沈採薇來說,它更像是個拉贊助的宣傳會——女學的學費自光烈皇後建立女學以來就沒有漲過,但是實際上的各項花銷卻非常大,這樣一來女學裏就不免會想一些其他的法子籌備資金。


    遊園會就是這麽一個專門籌備資金的活動。這一日女學裏會請一些有身份、地位的夫人們來女學的後花園遊園,全程由女學之中的女學生們招待。不僅可以讓那些夫人們了解女學的實際情況也能展示學生們的出眾姿儀,為女學宣揚名聲。與此同時,遊園會上也會以拍賣書畫、花糙買賣而各種名義得到資助。


    沈採薇作為先生們眼中的優秀學生,早就已經被先生們選作領頭招待貴賓的女學生之一了,和她一起的還有鄭午娘。


    是的,還有鄭午娘。嗬嗬噠,真是哪裏都有她。


    沈採薇回了自己的屋子,隨口問綠衣道:“遊園會的衣裳都準備好了嗎?”原本,遊園會上女學生們穿的都應該是女學發的校服,隻是女子多是愛美又心思玲瓏,常常會有女學生們在自己簡單的校服上麵弄一些花樣。久而久之,這也成了許多學生們心照不宣的慣例。


    沈採薇對於這個慣例倒是沒有太大的看法,她就隻是定了大概要求變直接就把衣裳交給綠衣去自由發揮了。


    綠衣聞言露出一點溫文的笑容,和邊上的小丫頭吩咐了幾句後上前答道:“昨日就做好了,隻是我瞧著姑娘一心之撲在棋盤上,所以才沒說。”


    沈採薇點了點頭,便道:“遊園會上有不少夫人,總是不好出差錯的,你到時候記得再檢查檢查。”


    綠衣認真點了點頭,上來替沈採薇脫了外衣掛好,溫聲問道:“姑娘可要沐浴?”


    沈採薇自覺今日心緒起伏很大,很是需要多休息休息,於是她點了點頭道:“嗯,早點沐浴也好,我也累了。”


    不過,今天沐浴的時候,沈採薇心中一動,把身邊的幾個丫頭都喚了出去,獨自一人坐在水中端詳著手掌中的美人鏡。


    她小的時候,手掌中的胎記也小的很,美人鏡就隻有那塊胎記一般大小。而到了現在,手掌上的胎記早就與額上的胎記一樣消失無影,而美人鏡卻隨著她的長大而越來越大,仿佛已經隨著手掌的胎記融入她的血肉或是靈魂。比起小時候隻有花瓣大小的美人鏡,現在的美人更有了一些鏡子的模樣。


    沈採薇攤開手的時候,隻要在心裏默念美人鏡三個字,就能看見那隻有她能見到的虛影從手掌中立起來。


    如真似幻。


    自從沈採薇考入女學之後,美人鏡的存在感反倒漸漸小了。大概是臉上沒了胎記,沈採薇也就沒了太大的動力,一般也不過是晚上沐浴的時候用美人鏡泡一泡水洗皮膚,倒是養得一身肌膚如同白玉凝脂一般。


    這麽一個金手指,活生生的被沈採薇當成了臨時沐浴液用。


    可是,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今日回家之後,一直久無聲息的美人鏡忽然熱了一下。沈採薇本還以為是自己太過緊張產生錯覺,可是今晚它又熱了一下,讓沈採薇再不能自欺欺人。


    沈采蘅的心中不知怎的忽而升起極其少見的焦慮——自古美人如名將,人間不許見白頭,她很早就知道她命中注定會有一劫卻也一直以為這一劫至少要等她及笄才會開始。可是,此時對應著美人鏡的異樣和她心中的焦慮,她也隱隱的也預感到這一劫已經離她很近了。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美人鏡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趙十一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趙十一月並收藏美人鏡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