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裏姐妹多,也不取名,隻按著序齒叫名字,我娘就管我叫十娘。”十娘抿唇一笑,麵頰微紅,很有幾分天真羞澀的模樣,就像是山間黃色的小花一樣惹人憐愛。


    沈採薇頗有些唏噓——也算是她運氣好,要是穿越到什麽農家小院裏,黃土朝天什麽的還好,要是被賣去做奴婢什麽的......就算是有美人鏡,估計也隻能一輩子頂著一張有胎記的臉了......


    沈採薇細思恐極,簡直想要抽空去青山寺添點香油謝謝穿越大神的恩典了。


    不過山間小道走得也快,不一會兒就到了幾位先生的校舍。遠遠的看見白牆青瓦,沈採薇連忙收了雜念,開始細思起兩位先生請她的緣故。


    隻是,哪怕是她腦子轉的再快,也不能想得到李大家和溫大家叫她來的原因。


    “你的文章我們都看過了,寫得很不錯,今日叫你來是想問一問你,你想要拜我們中的誰為師?”溫大家難得的緩了聲音開口問道。


    沈採薇差點要脫口而出一句“啊哈?”,她好不容易咽下口水,這才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這事,不是先生你們來決定嗎?”


    李大家瞥了眼默不作聲的溫大家,十分和氣和沈採薇說話:“這事不急,你可以回去好好想一想。明日有堂經義課,到時候再來尋我們說一說你的決定吧?”


    沈採薇隻得壓下心頭的驚詫和李大家以及溫大家說了會兒話,然後才依禮告了別。一直到坐在回家的馬車上,她還是有些回不過神來。


    從兩位大家的話音可以知道,她們都有意收她為徒。說事對旁人而言簡直是件天大的喜事,可對於已經拜入周大家門下的沈採薇來說卻隻能算是錦上添花之喜。本來這一回她拜入周大家門下已經叫人暗地裏說閑話了,這一回要是再拜入溫大家或是李大家門下,肯定是要叫柳於藍那些小心眼的人恨得咬牙的。而且,二者擇其一,要是得罪了另一個又怎麽辦?


    沈採薇思來想去,腦子都要想的頭疼了,一下馬車便跑去尋沈老夫人了。這事可不能和裴氏或是沈采蘅說,和她們說就等於和所有人說,簡直一點事都藏不住。


    “祖母......”等丫頭掀了簾子,沈採薇快步進去,蹲身禮了一下便竄到了沈老夫人懷裏,“好久沒來陪祖母吃晚膳了,祖母今日賞我口飯吧?”


    沈老夫人被孫女兒的撒嬌逗得一樂,摸摸她的頭:“都這麽大了,還和祖母撒嬌?”


    “再大也是祖母的孫女兒啊......”沈採薇湊上去小聲說道。


    沈老夫人被逗得十分開懷,笑道:“你這猴精的,可不是偷喝了一嘴蜜?”她見沈採薇麵頰有些熱,便叫人打了水給她擦臉,又開口道,“給二娘倒碗涼茶來,解解暑氣。”


    沈老夫人這裏的丫頭都是久經考驗的,遠遠瞧見沈採薇就備好了茶。這會兒雁回聽到沈老夫人吩咐便親自用青花纏枝蓮紋的小茶盤端了碗茶上來,用的是舊時官窯的脫胎填白蓋碗,掀了蓋,上頭仿佛浮著一層淡淡的茶香。沈採薇口渴的很,一口氣喝了小半碗。


    沈老夫人見她喝了這麽些,心裏高興,嘴上卻道:“你這牛嚼牡丹的模樣,可見是喝不得好茶的。”


    沈採薇不好意思的笑笑,轉頭和沈老夫人說起正事:“我今日遇上了件事,想著祖母見的事多,特特來尋祖母討個注意呢。”


    沈老夫人把她摟在懷裏,摸摸她烏黑濃密的頭髮,替她撥了撥有些歪了的珍珠簪子,親昵的道:“你這孩子......說罷,什麽事?”


    沈採薇想了想,便把溫大家和李大家的事簡單的說了一遍。


    沈老夫人沉默片刻,瞥她一眼,問道:“這是好事,你擔心什麽?”


    “我擔心有些人知道了心裏更嫉恨,會說我壞話......”沈採薇還是老實的說了,“而且兩位大家隻能選一位,說不得就得罪了其中一位。”


    沈老夫人拍了拍她的頭:“平日裏說你機靈,關鍵時候怎麽就糊塗了?”她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難不成如今那些人就不嫉恨你、不說你壞話“


    沈採薇怔了怔,小小聲的道:“也說的......”


    沈老夫人瞥了她一眼:“不招人妒是庸才,你自去做你自己的事便是了,何必去管別人。你日後必是要走得比那些嫉恨你的人更遠更高的。總有一日,會遠得讓她們連嫉恨都提不起力氣的。”她見沈採薇似是認真在聽,便接著說道,“至於溫大家和李大家,你就更不必擔心了。她們那樣的人,一貫是心胸開闊,你小人家可別拿自己的小肚腸去想她們。”


    沈採薇聽得豁然開朗,為著自己之前的念頭感到慚愧。她伸手搖了搖沈老夫人的手臂,嬌聲道:“嗯,我就知道祖母有見識,我還有得學呢。祖母不如和我說一說李大家和溫大家的事情吧,也好教我知道如何選。”


    沈老夫人笑著看著懷裏的孫女,就像是熱騰騰的蜂蜜澆在心頭,甜甜的、熱熱的。這樣小小的人兒,粉雕玉琢,眉目如畫。鮮妍嬌嫩一如那小小的花朵,仿佛碰一碰就會揉壞了似的。


    總有一日,她會漸漸長成美麗的少女,叫鬆江乃至大越都為之驚艷。


    ☆、第39章


    夏日炎炎,哪怕是還有些濕意的清晨,金色的陽光也依舊如往常一樣,慷慨並且毫無保留的灑落下來。山間有幾株木槿花樹,葉茂花瘦,顏色卻艷麗的一如陽光,幾乎要灼傷眼睛。山林茂茂,花葉交錯,青石山道青苔微濕,這樣凜然而鋒利的美依舊寂然無聲。


    陽光猶如遙遠的天河之水悠悠然的從上傾落下來,淹沒了山間茂林那些樹木的樹梢,濺起一些暈染開來的水花。而那些金色的、柔軟的光映在碧葉或是花瓣上的露水上時,純粹的金色也折射出更明亮豐富的色彩,光影流轉,映照出這個美麗並且寧靜的人世。


    這樣的清晨,鬆山後山的書樓裏已經坐了許多好學的學子。他們坐在紗窗邊上的桌案前認真的翻看著書籍孤本或是奮筆疾書。


    裴越此時亦在此間。他隨裴赫住在育人書院的校舍裏,李景行喜歡山間漫步鍛鍊身體,他則喜歡來書樓翻書。在這裏,所有人的眼裏都隻有書,不會認得他也不會沒話找話的尋他說話。這樣的時候,他才能感覺到真正自在,看自己喜歡的書,做自己喜歡的事。


    他路過擺著算術書的架子,隨手理了理,卻忽而發現裏麵塞了本琴譜。他漫不經心的抽出琴譜,正準備翻一翻,手肘卻被人推了一下。


    裴越側頭去看,見是李景行便笑了笑。


    因是夏日,李景行穿了件青色紗衫偏襟直裰,更顯膚白勝雪,風姿卓然。不免叫人想起韋莊的詩“如今卻憶江南樂,當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裴越不免想起家中長輩對於李從淵的評價,有些感慨的暗暗想到:景行如今年紀還小,隻有些輪廓罷了,尚存幾分少年的青澀和稚氣,想來當初李從淵金殿被點狀元,策馬遊街之時必是風采更盛。如此傳奇人物,倒是叫人不由心生嚮往,恨不能生於同時。


    李景行倒沒想到裴越一時間轉了這麽些念頭,簡單直接的抬手做了個手勢,然後便拉著裴越去了門口說話:“裴先生一大早的收了封京裏來的信,起坐不安。躊躇許久還是讓我來尋你回去說話,你若無事便先回去吧。”


    裴越想起京中近來的形勢,大約可以猜到裴越是為了什麽。他心下隱有煩躁之意,想了想後還是將手上拿著的幾本書遞給李景行:“你幫我放回書架去,我先回去了。”


    李景行點點頭,想了想又輕聲安慰道:“別想太多了,裴先生他們也不容易。你既然心思已定,日久見人心,他們到底還是能明白的。”他與裴越幾年朝夕相處下來,相知頗深,明白裴越倒是合了那句“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聖人那邊防著裴越,汝陽王府的人又小心照顧著他的心情、教他認命,那些人大約從未想過裴越本人對於那個位置從未起過念頭。


    裴越心中微暖,勉強一笑,長眉微微蹙起,一言不出的轉身出了門。


    師兄弟這些年,李景行看著他那樣子,心裏頗有些擔憂。他默然原地站了一會兒,不知在想些什麽,白皙如同美玉的麵頰仿佛被清晨的白霧都染成透白了,宛若露從今晨白。好一會兒,他才垂下眼,拿著裴越遞給自己的幾本書往裏走,一邊走著一邊將手中的書冊歸架——他記憶力極好,書樓浩瀚如海的書架位置全都清清楚楚的記在腦裏,此時便如信庭漫步一般的悠然。


    琴譜的書架在後麵,他特意將琴譜放到了最後。本是要就著順序放回去,他無意間看到書冊的一處摺痕,便隨手翻開準備理一理。


    結果,他隨手一翻卻瞧見了那書頁留白處被人用娟秀的字跡寫了一小段的曲子,墨跡還是新的,清淡的仿佛都能嗅到微微的墨香。他不自覺的詫異的眨了眨眼,明亮如星子的眸子仿佛被窗外的燦然的陽光也染成了璀璨金色,唇角忍不住露出一絲少見的笑意來——想不到如今還有這樣冒失的同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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