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航看土地公這反應，便反問道：“怎麽？看樣子你好像和他有交情？” 土地公趕緊道：“是打過交道, 主要是他之前幫過下小的，但不算有太深的交情。” 見徐航有意探聽，土地公隻好困窘道：“說來也羞愧，之前有隻妖精打著土地夫人的名號在外麵和男人廝混, 小的鬥不過她, 好在王蘭仗義，聽到我的難處後就主動幫我教訓了那個妖精。” 徐航點點頭，聽土地公的話, 看來這王蘭品性應該不錯。 想了想, 還是幹脆到城隍廟一趟。 來到當地的城隍廟, 徐航就見到曾經在朱爾旦家見過的陸判。 陸判見到徐航, 立馬就上前來熱情招待, 然而在得知了徐航的來意時, 他就有點為難了。 “仙君, 你說的情況不是小的屬地這邊，小的恐怕也有點難辦啊！” 徐航說：“不用你做什麽, 就是幫忙問問是怎麽回事罷了。” 見他說到這個份上, 陸判也不敢推脫了。 徐航在城隍廟等了半天後, 發現陸判一臉難色的回來。見此, 徐航不禁問道：“怎麽？莫非另有隱情嗎？” 陸判斟酌片刻後，道：“那邊的城隍廟之前工作出了差錯，王蘭陽壽未盡, 但那邊的鬼差錯勾了他的魂走，後來重新審時發現問題，便準許王蘭還陽，不過他家裏人已經把他身體下葬了。” 聽陸判這麽一說，徐航就大致知道緣由了，估計當時是鬼差帶王蘭回陽間，結果發現他的身體已經壞了。正糾結著無法交差，剛好撞見那狐狸在吐丹，於是就幹脆搶走狐狸道內丹給王蘭來用。 見徐航皺眉，陸判不敢做聲，直到過了好一會兒，聽見徐航道：“原來如此，真是麻煩你了。” 看樣子是接受他的說法了，陸判暗暗鬆口氣，然後連忙奉承道：“不麻煩，不麻煩，能為仙君效勞是小的榮幸。” 直到目送著徐航離開，陸判才整個人放鬆下來。他剛才自是沒把真相全部說出，實際上這回出錯導致鬼差誤捉人的是閻羅自己。 原來閻羅那日約了同好一起飲酒作樂，但他有公事在身，本來是沒那個時間外出的，所以閻羅便在人間找了個名聲比較好的舉人，讓他睡著後離魂到閻羅殿裏替他的崗位。 凡人頭一回來到地府，在害怕過後得知是讓自己暫代閻羅職位，自是感覺新奇。那個凡人倒是覺得這樣的體驗難得，很快興致勃勃的在判官還有鬼差們的指導下上手工作，但畢竟是被臨時請來的，事務上自然不可能這麽短時間內就精通，所以有些地方就不免出錯了。 而當時協助的判官他們因為見這凡人上手得快，所以就沒怎麽注意跟進，結果便沒發現這個代理閻羅不小心犯下的一個失誤。 陸判暗想：希望那邊的陰司官員們能夠精明點，趕緊把手尾收拾幹淨，別讓這個仙君發現什麽問題來。 而徐航在離開這裏的城隍廟，準備到那邊的城隍廟時，想到地點，貌似正是辛家父女之前來的地方。 自從金龍大王被革職後，大概是看到金龍大王的下場，意識到自己再在這裏停留糾纏辛十四娘也不會有結果和好下場，馮生便和他那些鬼仆也一同離開了。 而辛家父女見馮生走了，便也離開了荒宅，不再打擾徐航他們。 因為見辛家父女不欲追究，所以徐航便也就沒深究此事，畢竟他們之前在的吳縣離江南有些遠，現在狐崽還沒長大，徐航也不想到太遠的地方。 不過現在…… 發現事情又是與那裏有關，徐航也就不得不去一趟了，看看那邊的陰司究竟是怎麽回事！ 徐航先是折了個紙鶴傳信回去，然後抱著快去快回的念頭，走陰間的路，半日左右便到了五都。 陰間發展至今，當初的十殿閻王也早已不夠用了，雖然有判官等輔助，但也經不住死者數量太多，所以閻王們除了最初的那十殿閻王外，又允許各地城隍廟，沒有閻王坐鎮的，可以有個鬼官來代行閻王職責，隻是要定期將工作匯報給。 隻是這樣的鬼官雖然有著閻王的權限，但沒有閻王那樣真的享有天庭所賜的王爵之位，所以通常隻稱是閻羅。 徐航來到這裏，就看到這裏的鬼民們一個個都張燈結彩，在路的兩旁布置等候著什麽到來。徐航看見這麽熱鬧，心道最近好像也沒什麽節日，便駐足等待看看是什麽事。 隻見鬼民們急急忙忙的布置路兩旁，過了段時間後，遠處傳來敲鑼打鼓聲，鬼民們都趕緊分出條道來，往兩邊擠著站。沒多久，徐航就看見有鬼差來開道，數十個鬼差先打頭炮過來在兩邊隔開人群，然後開始是舉著五顏六色旗子的儀仗隊出現，接著是一路上吹吹打打奏樂的樂隊，再後麵就有個華美的車攆，上麵坐著的好像是城隍神，隻見他一臉威風神氣的掃視著路兩邊。 鬼民們見到城隍神出巡，都紛紛叩拜迎接。 徐航看到這般鋪張的情形，心想這是城隍神難得一次出巡還是經常如此？ 就在他心裏正奇怪著的時候，又聽見另一頭傳來陣陣鑼鼓聲了。 然後沒多久，徐航看到另一支儀仗隊在另一頭出現，同樣也是手持五顏六色的旗子，有著樂隊和華麗的車攆，看架勢，好像又是個陰司官員？ 可是隨後，徐航看到兩支儀仗隊迎麵撞上，兩邊卻互不相讓，甚至兩邊的隨從還對罵起來。 不久後，對罵就上升成肢體衝突，雙方儀仗隊紛紛舉兵動武，而原本在兩邊圍觀的鬼民們，此時也都慌亂找地方躲避以免被誤傷。 看見現場這烏煙瘴氣的場麵，徐航都忍不住沒眼看，不過他心裏也奇怪地府官員怎麽當街鬥毆都幹得出來。 聽到徐航的疑惑，旁邊一個鬼民道：“你是剛到這邊來的吧？那就難怪你不知道了，剛才迎麵和城隍爺這邊撞上的另一支儀仗隊，坐車上的那個曾經是這裏的縣令，他在世時因為覺得當地百姓每年祭祀城隍爺的廟會太過鋪張，所以當時責令取消不讓祭祀，結果城隍爺就把他記恨上了。可是這裏的百姓愛戴這個縣令，他死後又有人祭祀，結果現在就變成了兩邊在地府經常互相攀鬥。” 徐航聽了感覺很是荒唐諷刺，縣令生前也是不許鋪張的人，怎麽死後倒是做了他生前嚴令禁止的那些事。 想到這裏，徐航心念一動，回到陽間。 然後他就發現，這個吳縣裏竟是建了講座城隍廟，有座顯然是新建的，裏麵供奉的便是那個縣令，而另一座舊的，則是供奉著原本的城隍。 徐航看到這上麵人間這邊，原來百姓們正在舉行祭祀城隍神的活動。 兩座被雕刻得栩栩如生，還披掛上綾羅綢緞的神像分別被放置在兩個轎子上。 隻見隊伍一路敲鑼打鼓、吹拉彈唱的，很是威風熱鬧。想到縣令生前才讓百姓不要去鋪張祭祀，可現在看來似乎沒什麽用啊……徐航這樣想著，就向旁邊一個百姓打聽道。 “前任縣令當初不是不讓這樣鋪張的嗎？你們如今用他厭惡的方式祭祀他，會不會有些不敬？” 那個人見徐航問他，便答道：“咦？你不知道嗎？因為前些日子有人聽到已經死了的官老爺在和城隍神爭吵，一連好幾天，最後人們為官老爺他另外建了個寺廟這才停歇下來了，所以我們這地方才會有兩座城隍廟，” “他這不是打自己臉嗎……”徐航搖搖頭道。 眼前和他聊的這人倒是看得透徹，笑道：“他當初反對祭祀是因為他是凡人，所以不覺得有好處，自然能這麽輕鬆下決議。但他現在是鬼了，發現祭祀對他有利時，他當然又不會反對百姓們鋪張了。” 想想看也是，說到底不過是立場角度利益不同而已，現在成了鬼後，立場轉變了，自然是從鬼的角度來做考慮。 隻是想到吳縣這樣一個小地方，就有兩個城隍神，也是夠複雜厲害的。 徐航在地上打聽了一會兒後，又回到陰間，麵對還沒打完的兩支隊伍，終於是再忍不住，喝道：“身為陰司官員，當街鬥毆成何體統！” 徐航這麽一喝後，打架的鬼差們都暫時停手，然後城隍爺和縣令看到徐航這個發聲者，注意到他身上的仙氣時，瞬間都變得惶恐起來，趕緊跪地拜見，而那些鬼差們見勢不對，也趕緊向徐航行禮表示敬重之意。第113章 聊齋續前緣 兩個城隍神都嚇得從車攆上下來, 連忙告罪，表示已經知錯。 隻是想到方才那種烏煙瘴氣的情形, 加上他在陰間還有人間兩邊打聽到的情況來看，儼然這樣的鬥毆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所以對於他們此刻的告罪，徐航並不大相信。他仍然氣憤道：“你們身為官員, 不以身作則做好本分事務, 反而帶頭攀比，愛慕虛榮，實在枉做官了！” 見到徐航好像不是再這麽好糊弄, 並不接受他們的求饒, 兩個城隍神開始驚恐起來了。畢竟這位是上界的仙君, 對方真要追究起來往上報的話, 他們頭上的官帽子肯定都是要掉了。 無論是生前還是死後, 自然都是有權有勢的混得更舒坦。雖然許多書和宗教勸諫世人, 錢財乃身外物,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死後都是化作一抔黃土的了, 但事實上這不過是給市井小民自欺欺人的安慰話而已。權貴死後用的是棺殯槨葬, 而尋常人家不過是一副薄棺乃至席子一卷便埋了。更別提權貴們除了兒孫親戚外, 還有諸多生前因利益而有所來往的人士前來吊唁, 死後也香火不斷，到了地府也不愁花銷。但平民百姓的話，除了清明, 平時會來給他們上香燒紙的又有幾個，到了地府也依舊是窮鬼一個。 意識到官帽不穩，吳縣令就最先喊冤：“仙君明鑒！小的之所以會和這個城隍神起衝突，並不全是因為想要攀比奢侈之風，而是因為小的當初被他坑害，所以實在難以咽下這口氣，才想和他掙個高低啊！” 那個城隍神立馬吹胡子瞪眼，道：“你別冤枉我！我什麽時候坑害過你了！分明是你生前先找我麻煩，本來這裏的百姓自願祭祀我，你卻看不過眼禁止他們祭祀我就算了，居然還叫官差拉我的神像去打了二十大板！我和你無冤無仇，又並未害人犯錯，你憑什麽打我板子？” 徐航聞言眉頭緊皺，看起來似乎還有些內情？ 而那個吳縣令注意到徐航的神色變化，心頭一跳，連忙道：“還不是因為見百姓為了祭祀你，製作這麽多繁瑣奢華的東西耗費民脂民膏，所以我才看不過眼，許多人家中溫飽都沒解決，卻要給你供香火。況且你後來在我爬梯子上樹摘果時，讓鬼來絆倒梯子，害我摔下來喪命，你當我不知道此事嗎！” 徐航看向城隍神，感受到徐航投來的視線，城隍神更加害怕，滿頭冷汗道：“仙君明鑒！我沒叫鬼做過這種事，這是他汙蔑我的啊！請仙君明鑒！雖說我是對他之前不由分明打我板子一事懷恨在心，但我真沒有想過謀害他性命來報複回去啊！” 兩邊都十分真情實感，徐航不由的沉吟起來，見徐航在思索考量，兩個城隍神心裏都忐忑不安。 過了一會兒，徐航向吳縣令那邊問道：“你是怎麽知道是他害死你的？” 吳縣令立馬回複道：“是小的也成為城隍神後，有個小鬼向我透露的。” 因為這兩個城隍神還帶著儀仗隊的緣故，所以現在他們都停在街上後，就把這條街道給堵住了。徐航注意到有些想從這條街道過路的鬼因此過不去，隻好繞道。於是便道：“都先給我起身，到公堂上再說清楚。” 兩個城隍神臉色煞白，看來事情不好收場了，這位仙君的架勢，分明是要親自升堂審問啊！雖然他們兩個心思各異，有做賊心虛怕事情敗露的，也有心中竊喜指不定能借此機會扳倒另一方，但也有很大可能是因為他們今日縱容屬下們當街鬥毆，所以兩個被審完後一同被革職。 而且仙君親自升堂的話，怕是要把閻羅也給驚動過來了。 盡管如此，他們也不敢抗令，隻好老老實實來到城內的公堂上。 至於兩個城隍神受審這樣的大事，自然很快就在陰間裏傳開了，陰司那邊，有仙君突然下來陰間走訪這樣的事，當然也很快有鬼差通知到閻羅那邊。 於是，本身也有問題的閻羅在聽到鬼差說徐航要升堂時，差點以為是自己找人代崗的事這麽快就被查了出來，嚇得差點從座位上跳了起來。然後聽到原來是吳縣的兩個城隍神出巡時撞上，兩邊儀仗隊當街鬥毆被仙君正巧撞見，閻羅這才鬆口氣。 閻羅整理了一下官服，重新扶正剛才因被消息驚到而有點歪了的官帽，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道：“那兩個沒用的東西！不是告訴過他們這兩天可能會有上麵的人來嗎？怎麽還不知道收斂一下，這些平時的私人恩怨暫時先放一邊不行嗎！” 然後和通報的鬼差道：“備轎，我去現場看看。” 仙君都來到了，閻羅作為這片地區的陰司最高級官員，現在仙君要升堂，他當然得出麵。 沒多久，閻羅就來到了升堂的地方，徐航已經坐在公堂上了，下方是兩個城隍神。閻羅來到後讓鬼差通報了一聲，然後才進來，從旁邊經過時，注意到兩個城隍神投來的目光，忍不住瞪了一樣這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屬下。 閻羅沒理會他們，而是在見到徐航後才趕緊殷勤的拜會：“見過仙君，兩個屬下不成器，讓仙君您見笑了。” 徐航不動聲色的看了眼閻羅，道：“你這裏的管理似乎有些混亂，先前聽說你們這裏才出了錯把陽壽未盡的人，魂給提前勾走的事，現在我來到後又見這裏兩個城隍神當街鬥毆。” 閻羅滿頭是汗，賠笑道：“是在下治理不嚴，才讓下麵的人鑽空子，懇請仙君給我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接下來三個月，不，一個月內！在下定會將這邊給整頓好！” 看著閻羅信誓坦坦的模樣，認罪態度又很良好，徐航便暫時不和他計較，先處理當下的主要問題。 見徐航沒多說什麽，並示意他退到旁邊，閻羅暗暗鬆口氣。 之前陸判過來告訴他，有個仙君詢問王蘭的事時可是把他給嚇壞了，以為他之前擅離職守的事被發現。還好不是，原來是當時他讓鬼差帶王蘭去還魂，但王蘭身體已經腐爛了，鬼差怕回來交不了差，便搶了一個狐狸的內丹讓王蘭做了鬼仙，結果好巧不巧，居然讓那隻狐狸後來遇到了在凡間遊曆的仙君，向仙君告了狀。 閻羅暗罵這群屬下真是一個比一個沒用，不過好在陸判過來和他打了招呼，他連夜趕緊叫人把之前自己找人代崗的痕跡都掃清。 徐航看著下麵兩個城隍神，先是對吳縣令道：“你說是一個小鬼告訴你的，那這個小鬼如今在什麽地方？我要請他過來對質。” 吳縣令趕緊報道：“他是府上一個做雜活的散工，會知道這事是因為他先前在另一個城隍神那裏也有做散工，他和那邊的其他雜役聊天時聽到的。” 很快，那個小鬼就被鬼差帶到公堂上。 徐航重複了一下吳縣令的供詞，問道：“他說的是否屬實？你又是怎麽聽說到是城隍神指使的？” 小鬼原本幹著活，突然有鬼差出現說要他到公堂上作證，可是有點緊張且嚇到了，張開嘴好幾次都發不出聲。 直到徐航表示：“你知道什麽盡管說出來，有我在此不必擔心報複。” 那小鬼才哆哆嗦嗦道：“是、是的……這…這些是小的在城隍爺府上時，無意間聽到管家和別人交代，當時的話大概是：姓吳的真是膽大包天，敢打城隍爺板子，叫牛五去教訓教訓他。” 看到城隍神那邊突然臉上血色褪盡，徐航心裏有了計較。 接下來又讓鬼差把管家和城隍神府上叫牛五的鬼找來，一番審問後，很快都供認不諱。 如今證據確鑿，徐航這時突然問旁邊的閻羅：“城隍神仗鬼神身份，指使小鬼謀害凡間活人，按照地府章程，除了革職外還應如何判以刑罰？這方麵還是閻羅比較熟悉，所以交由你來判處吧。” 閻羅沒想到徐航會點名讓他來判，不過也意識到恐怕是故意的，所以不敢放水，秉公處理道：“按照章程，陽間傷人者應到寒冰地獄中先發入十六小獄受刑，此外指使他人害人，應接受鉤心喂蛇，鍘其身首。” 徐航點點頭，道：“就按此發辦吧。” 然後徐航對吳縣令道：“你當初因見百姓鋪張祭祀，浪費家底，出於體恤百姓的想法所以才得罪城隍神，既然如此你如今卻讓百姓同樣隆重祭祀你，豈不是與城隍神無異？” 吳縣令趕緊道：“下官知錯了！這就托夢給百姓讓他們日後不需再為我舉行廟會祭典。” 這時，旁邊的城隍神眼見鬼差要把他拖去地獄受刑，看著眼觀鼻鼻觀天像個沒事的人般現在公堂上的閻羅，咬咬牙，喊道：“仙君！在下要向你告發一人以填補我的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