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時緯崇滿身的風雨欲來停了,看向時進,眼裏露出些似感動,又似動容的神色來。 陳清則有些招架不住時進的“熱情”,含糊應了一聲,表情更加不安。 “還有這位,這位是我四哥,向傲庭,嘿嘿,也超級厲害,部隊的人,會開戰鬥機呢嘿嘿嘿。”時進又伸手拽住了向傲庭,把他往身邊扯了扯,一臉驕傲地介紹。 向傲庭表情好看了點,順著時進的力道在他身邊坐下,主動朝陳清點了點頭。 氣氛又莫名其妙地緩和了下來。 一桌人算是認識了,卦二識趣的準備關門退出去——他可不像是時進,有兄長撐腰,可以什麽都不管地坐到廉君身邊去。 “等一下,先別關門。”向傲庭見狀阻止了他的動作,說道,“我三哥馬上過來,一會就到。” 時進愣住,然後人都快笑傻了——容洲中也要來?這真是、真是來得太好了!就容洲中那國民度,不管今天飯莊裏埋伏的人是誰,在行動前怕是都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很開心?”廉君突然開口,說了自時進進來後的第一句話。 “開心啊。”時進耿直點頭,又樂嗬嗬地看向陳清,故意特別大聲地說道,“陳先生,我三哥馬上就要來了,你知道我三哥是誰嗎?容洲中你認識吧,就是那個影視歌全通,拿獎拿到手軟,長得超敵無極帥,粉絲超級無敵多的容洲中!他的電影超級好看,你看過嗎?你肯定看過的對吧?” “看、看過,你哥哥們……很厲害。”陳清額頭微微出汗,僵笑兩聲後突然站起身,朝著廉君歉意笑笑,說道,“廉君,失陪一下,我去下洗手間。” 廉君像是完全沒看出他的不對勁一樣,點了點頭,放他出去了。 時進盯著他離開,視線警惕,一刻不鬆,直等到看不到他身影了才收回視線。 “時進。”廉君喚了時進一聲。 時進回過神,扭頭看向廉君,一臉“你喊我幹什麽,我很正常,我心裏沒有裝著小九九,我就是為人比較熱情,比較喜歡顯擺哥哥”的表情。 廉君直直看他幾秒,沒再多說,收回視線給他倒了杯茶,問道:“任務怎麽樣,有沒有遇到危險?” “有!”時進回答得字正腔圓,立刻吸引了房內所有人的視線。 時緯崇皺眉詢問:“什麽任務?小進你又出了次任務?”問著問著還把視線挪到了向傲庭身上,眼帶詢問。 向傲庭點了點頭,解釋道:“小進這幾天和我一起出了一個任務,官方的,是機密任務,所以沒有告訴你。” 時緯崇的表情立刻沉了下去,冷冷掃一眼廉君,問道:“小進,你遇到什麽危險了?” “碰到了一個變態!”時進的心思全不在談話上,端起茶杯一口把茶喝幹,突然站起身說道,“你們聊,我去接一下三哥,他那張臉太惹人犯罪,b市遍地是狗仔,我去掩護一下他。”說完拔腿就走,根本不給所有人反應的機會。 正靜待下文的時緯崇:“……” 廉君示意卦二跟上時進,等確定時進離開後放下茶杯,問道:“你們今天特地趕來,是想說什麽?” 他可不傻,出門吃頓飯偶遇熟人這種巧合,並不存在於他的字典裏。 時緯崇收回視線看向他,細細打量一下他的長相,想起向傲庭在電話裏說的內容和剛剛時進明顯十分防備陳清,粘著廉君給陳清下馬威的行為,壓下情緒,斟酌了一下語言,盡量溫和地說道:“我希望你主動放小進離開,他才十八歲,不能荒廢了學業。” “不可能。”廉君拒絕得幹脆,完全沒得商量,“除非時進主動要求離開,否則我不會逼迫他去做任何他不想做的事。” “你這是在誤人子弟。”時緯崇譴責。 廉君分毫不讓:“我倒覺得,時進自留在我身邊之後,變得越來越優秀了。” 這話還真是事實,時緯崇沒得反駁,表情變得難看。 “那你知不知道,小進他對你存著不一樣的心思?”向傲庭突然開口,看向廉君的眼神帶著審視。 時緯崇沒想到向傲庭直接把他們的懷疑挑到了當事人麵前,皺了皺眉,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阻止向傲庭,閉嘴把話語權交到了他手上。 廉君十分明顯地愣了一下,卻又很快把情緒壓了下去,反問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且不談這個所謂的‘不一樣的心思’是不是你的誤會,隻說客觀的情況,時進已經成年,他是個獨立的個體,你們要求我放他走,可我從來沒有強製他留在我身邊。” “他才十八歲,思想還不成熟,很容易被旁人和表象影響。”向傲庭強調。 廉君不讚同他的說法:“時進已經成年了,我覺得他明白自己在做什麽。” “那你又明不明白你在做什麽?你現在是在利用一個少年人朦朧的感情,妄圖把他捆死在你的身邊嗎?”時緯崇忍不住質問,話說得十分不留情,全沒了在商場上的冷靜果決,有些關心則亂了。 廉君聞言態度變冷,說道:“時先生,我還是那句話,隻要時進不想走,那麽誰也沒法讓他從我身邊離開。” 兩方都不退讓,氣氛凝固,沒有人說話,房內落針可聞。 良久,向傲庭再次開口,語氣認真:“廉君,時進是有機會去過正常人的生活的,他可以在陽光下學習,成長,戀愛,成家,而不是在槍林彈雨裏摸爬滾打。我知道你想帶著‘滅’走向光明,你想帶著你手下的人去過正常人的生活,可你又為什麽要在‘滅’迎來光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把一個本該可以在陽光下生活的人,拖入你的世界?” “時進才十八歲,這次任務他隻是被個變態占了點便宜,被玻璃劃傷了手。可下一次呢?我不希望我的弟弟在某個我不知道的時刻,死在我不知道的某個地方。廉君,時進很在意你,你能不能也在意他一點?” 廉君放在輪椅扶手上的手指顫了顫,之後慢慢收緊,麵上卻沒有反應,眼簾微垂,擋住了眼中的情緒,也擋住了外界所有撲湧而來的壓力和情緒。 “‘滅’是我的世界。”他開口,聲音徹底冷了下去,“時進既然跨進來了,那麽除他之外,誰也別想拉他出去,在光明到來之前,他會活著,一定。” …… 時進盯著陳清進了洗手間,然後故意在走廊到樓梯這一段走來走去,邊假裝等人,邊讓小死掃描四周包廂的情況。 小死默默幹活,最後給出結論——308周圍所有看似空著的包廂裏,全都藏著人,人數還不少。 時進皺眉,心裏迅速有了計較。 周圍埋伏的人太多,他們硬剛肯定是剛不過的,現在再從會所往這喊人肯定也來不及了,隻能想點辦法把這些人嚇住,讓他們不敢隨意動手。 正埋頭琢磨著,一道人影突然出現在了樓梯拐角處,見時進堵在樓梯口,停步望了過來,聲音被口罩弄得有些悶:“你傻站在這幹什麽呢?穿得像頭熊,蠢不蠢?” 時進腳步一停,扭頭看向來人,餘光注意到陳清回了包廂,心裏一定,朝著來人露出一個燦爛得有些恐怖的笑容,三兩步撲到樓梯上,扯著嗓子嚎道:“三哥你來啦!聽說你剛剛上映的電影破了票房紀錄,恭喜你,我在來的路上還聽到有人誇你呢,說容洲中的演技這次有了一個大的突破,把炎帝這個角色演得——唔唔唔!” 容洲中表情大變,一個箭步上前用力捂住時進的嘴,看一眼樓下似乎聽到動靜騷動起來了的大堂,忙拖著時進三兩步上了樓,扯掉口罩沒好氣說道:“小兔崽子你是不是故意的!嚷嚷什麽呢嚷嚷,一會把人給引來了,今天大家就別想好好吃飯了!” 時進用力掙紮,扒拉下他的手繼續嚎:“怕什麽,這百年飯莊今天生意不好,二三樓的包廂都空蕩蕩的,我嚎一嚎又怎麽了,你電影演得好我還不能誇了?你就是演得好,演得好,容洲中是最棒的演員,我愛唔唔唔!” “你這混小子……你給我閉嘴!”容洲中警惕地看一眼四周包廂,見沒有人聽到動靜跑出來,稍微鬆了口氣,被他誇得心情有些複雜,有些輕飄飄的,又有些手癢想打人,幹脆伸臂勒住他的肩膀,就這麽一手勒人一手捂嘴的拖著他走,惡狠狠罵道,“你給我少說兩句!大哥他們在哪個包廂,指給我看!” 時進指了指廉君所在的包廂,沒被鉗製的手突然一扭,以一個刁鑽的角度摘了容洲中的帽子和圍巾,把他的臉徹底露了出來,趁容洲中愣住時掙開他的鉗製,把圍巾和帽子往衣服裏塞,煞有介事地說道:“三哥,你知不知道你的貼身物品特別值錢?這兩件就給我吧,我答應了要給你的兩個私生飯弄點‘紀念物’,他們給我出了好幾萬的高價呢。” 容洲中聽得怒火狂飆,伸手就去捉他,威脅說道:“你敢賣了試試,我打斷你的腿!” “我就不!”時進拔腿就往包廂跑,邊跑邊刺激他,“我就要賣,反正你也打不過我。” “你個找死的小兔崽子!別跑,把東西還給我!”容洲中氣急敗壞地追,表情都扭曲了,完全沒了對外營造的完美高冷形象。 時進才不管他,扭頭撞入包廂,問小死:“進度條降了嗎?” “降了降了,容洲中露臉之後直接降到了600,寶貝應該已經安全了!”小死興奮回答。 容洲中的殺傷力果然夠大! 時進握拳喊了一聲“yes”,一陣風似地卷過守在外間的卦二,推開裏間的門,直衝廉君身邊坐下,然後扭頭把圍巾和帽子懟到追過來的容洲中胸口,嘀咕一句“小氣”後拉住容洲中的胳膊,看向對麵已經回來了的陳清,一臉驕傲地介紹道:“陳先生,這位就是我的三哥容洲中,你看他是不是真人比電視上更帥?我跟你說,他演技超厲害的,絕對不像那些黑粉說的是個花瓶,你要他的簽名嗎?這可是未來享譽國際的大滿貫影帝的簽名,以後保準升值,我讓我哥給你簽一個吧!” 剛準備釋放罵弟十八式技能的容洲中:“……” 陳清顯然是認得容洲中的,想起容洲中的影響力,簡直是如坐針氈,勉強笑了笑,朝著容洲中點了點頭算是招呼,說道:“你、你好,久仰大名,我很喜歡你演的《圍困》。” “咳,是嗎。”容洲中一秒收回手調整好表情,轉手就把懷裏的圍巾和帽子丟到了旁邊向傲庭的懷裏,理了理被時進蹭亂的衣服,一臉人模狗樣地朝著陳清伸出了手,矜持說道,“謝謝喜愛,如果你真的想要簽名的話,看在我弟的份上,我可以破例多給你簽幾個。” 陳清:“……”不是,我隻是客套一下來著。 小死驚呼低呼:“進進,你的進度條降了,790了!” 時進愣了愣,心情變得十分複雜,看向旁邊正經起來後帥得要發光的容洲中,想了想,試探著又誇了一句:“三哥,你也給我簽個名吧,我覺得你寫的字特別好看。” 容洲中收回和陳清握了一下的手,扭頭陰森森看著他,皮笑肉不笑:“簽了給你拿去賣錢嗎?別想了,我這輩子都不會給你簽名的。” 時進:“……”第29章 夢想 容洲中最後坐到了向傲庭身邊, 和時緯崇一起把陳清夾在了中間, 到此,廉君這頓老友聚餐算是徹底被攪黃了。 確定廉君基本安全了之後, 時進見好就收,十分識趣地安靜下來,還把向傲庭的羽絨服還給了他,然後借口給哥哥們加餐具獨自摸出了包廂,找上了卦二。 卦二靠在圓桌邊上, 見他一臉嚴肅地靠過來,挑眉問道:“怎麽了, 被你哥欺負了?” “不是。”時進湊近他,壓低聲音說道, “剛剛我去接人的時候發現四周幾個包廂裏好像有人,但服務員卻說今天二樓三樓都是空的,我覺得有點奇怪,咱們最好多注意一下。” 卦二眼神一閃,說道:“今天這裏二樓三樓確實沒人, 陳先生說考慮到君少身份特殊,所以提前把二樓三樓給包場了。你看到哪間包廂有人?怎麽發現的?” 時進覺得他反應有些不對, 太淡定了,狐疑地看著他, 回道:“隔壁兩間好像都有人, 剛剛我鬧著玩把我三哥的帽子和圍巾在走廊上摘了下來, 然後我聽到本來是空的包廂裏傳來了一些模糊人聲……” 他說著說著, 見卦二表情越來越奇怪,漸漸回過味來了,伸手揪住卦二的衣服,壓低聲音咬牙說道:“你知道隔壁兩間包廂有人?” “知道啊。”卦二摸了摸鼻子,想笑又憋住了的樣子,伸手指了一下地麵,“一樓大堂裏坐著的還全是官方的人呢,不然君少怎麽可能答應讓你過來,所以放寬心,該吃吃,該喝喝,天塌下來了有高個的頂著呢。對了,你哥怎麽一個個全來了,你喊來的?還有,你剛剛那麽誇你那幾個哥哥,是看出陳先生不對,故意的?你這也太敏銳了吧,腦子怎麽長的。” “……不是,我就是誇著玩玩。”時進從牙縫裏擠出一句,鬆開他,突然覺得心好累,在心裏喊小死,“我覺得自己就是個傻子。” 小死短暫沉默,蒼白安慰:“沒關係,我比你更傻。” 時進:“…………” 時進生無可戀地帶著餐具回了裏間,癱在廉君身邊不說話,徹底蔫了。 “怎麽了?”廉君詢問。 時進瞄他一眼,又瞄一眼陳清,搖了搖頭,默默把椅子往向傲庭那邊挪了挪,決定暫時和廉君單方麵絕交幾分鍾,緩解一下今天過於波動的情緒。 廉君看一眼兩人之間拉大的距離,斂目沒再多問,按鈴把卦二喊進來,又要來了菜單,添了幾道菜,其中有一道是時進曾經說過想吃的烤全羊——的幼年版,烤羊羔。 時進已經深陷自我厭棄深淵不可自拔,並沒有注意到廉君報的菜單。 向傲庭同樣注意到了時進情緒的變化,心裏十分滿意他和廉君的“保持距離”,伸手幫他把餐具也往這邊挪了點,問道:“餓了?” 時進搖頭,抬眼看著他,幽幽問道:“四哥,我剛剛介紹你們的時候,是不是顯得特別傻?”早知道廉君對這次出行是有準備的,他又何必鬧這一場,老老實實坐著蹭飯就行了。 千言萬語一句話,他果然還是太年輕。 向傲庭見他蔫蔫的,眉眼軟化,剛準備開口安慰,坐他旁邊的容洲中就開了口,語氣古怪:“你什麽時候不傻了?有些人雖然身體長到了十八歲,但智商卻還停留在十年前,不傻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多大人了還顯擺哥哥,羞不羞。”最後一句話聲音比較小,幾乎隻是在唇邊嘀咕了一下。 時進惱羞成怒,怒目而視,朝他揚起了拳頭。 容洲中瞪他一眼,不理他了。 向傲庭夾在中間,有些無奈,還有些想笑——太久了,這種兄弟之間打打鬧鬧溫情相處的畫麵,已經太久沒有出現過了。 今天這頓飯畢竟是廉君的主場,時家幾位兄長算是不請自來,所以在等菜上齊的功夫,時緯崇識趣地以有事想和幾個弟弟單獨說的借口,喊來服務員在外間另開了一桌,帶著幾個弟弟去了外麵。 時進也跟著去了,廉君沒有阻止,隻囑咐卦二一會讓服務員把後麵加的幾道菜都送到時緯崇那桌去。 本來熱鬧的包間迅速冷清了下來,廉君親自給陳清倒了杯茶,放到桌盤上轉到了他麵前,沒頭沒尾地說道:“時進對危險的感知特別敏銳。” 陳清被“危險”這兩個字刺地心髒一跳,伸手接下了廉君轉過來的熱茶,幹巴巴應道:“是、是嗎,他看起來年齡不大,是你收的新人嗎?” “是的,他成長得很快。”廉君靠在輪椅上,又給自己舀了一碗湯,邊慢慢地攪,邊狀似閑談般地說道,“時進很懂分寸,也很貼心,從不會對第一次見麵的人過於無禮。” 陳清聽著聽著,額頭慢慢出了汗。 兩人相識多年,陳清自詡對廉君沒有七分了解,五分也總該是有的。廉君從不會在不恰當的場合說些沒意義的廢話,但現在廉君卻突然沒頭沒尾地誇起了一個新收的屬下,並表明這個剛剛處處顯得高調咋呼的屬下平日裏是很懂分寸的,再結合之前那句“時進對危險的感知特別敏銳”,陳清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廉君的意思——我知道你的不對勁,不僅是我,甚至連我新收的屬下都看出了你的問題,所以趁我還沒撕破最後一絲溫情的麵具,你最好抓緊機會主動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