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蘇雙戌的名字,徐禾就瞬間清醒了過來。 大胖娃雖談自帶坑人屬性,但說出的話卻還是可信的。 他道:“別騙我。” 顧惜歡道:“不騙你。” 因為已經換好衣服,也就是出個門的功夫。 徐禾一直摸不著頭腦,該怎麽對付蘇雙戌,有想過給他設套子,但沒找到時機。 顧惜歡一見他,先笑了起來。 徐禾沒在意,心思都在蘇雙戌上。 突然顧惜歡的手伸到了他臉上,從他的唇邊掠過。 徐禾一愣,轉過頭。 看到顧惜歡手裏捏著一片很薄、很淡的花瓣,懶洋洋笑道:“從你臉上拿下來的,你昨晚怎麽睡到桌上了。” 徐禾扯了下唇角:“你管我。快點走,廢話那麽多幹什麽。” 顧惜歡鬆開手,花瓣隨風,他委屈道:“你還凶我。如果不是我,你就要丟臉丟在所有人麵前了。” 徐禾哄他:“好好好,謝謝,嗯嗯嗯,抱歉。” 顧惜歡:“真沒誠意。” 隻是盡管徐禾再沒誠意,他還是守約地真讓他看到了蘇雙戌。 大清早的,蘇雙戌耷拉著腦袋,眼下一圈黑,半眯著眼跪在院子中央。 也不知道在這裏跪了多久。 顧惜歡解釋說:“我昨天下午看到他,於是注意了下。是蘇貴妃罰他跪在這裏的,也不知道是犯了什麽事。嘖,蘇貴妃居然也舍得罰他這個弟弟,我記得前幾年,為了蘇二狗,蘇貴妃在靜心殿前活生生跪得暈了過去。他們姐弟,是不是無論罰人還是求人都喜歡跪啊。” 語氣帶笑,也帶點嘲弄。顧惜歡小時候太皮,被她姑姑容妃娘娘留在身邊,教訓過一段時間,相處久了感情也深。對於向來張揚跋扈的暴發戶蘇家姐弟,從心裏就是厭惡的。 徐禾也記了起來,小時候看到那個白色的身影。他與蘇佩玉接觸的不多,但每一次蘇佩玉給他的感覺都不同,真是個多變的女人。 徐禾心不在焉道:“就你知道的多。” 看蘇雙戌這麽跪著能看出什麽呀。 徐禾翻個白眼。 心裏有點煩躁,幹脆直接動手? 很快他的想法被門開的聲音打斷。 院子正對的門大開,蘇佩玉走了出來,她旁邊還站著另一個熟人,楊婉兒。 年歲沒能在這位盛寵一時的貴妃臉上留下痕跡,她一襲水藍色的長裙曼繡牡丹,發綰高髻,勻插金釵,豔麗的臉上端是國色天香。 楊婉兒就安安靜靜在她旁邊,溫順的像個鄰家妹妹。 蘇佩玉走到了蘇雙戌的麵前,居高臨下,麵色陰沉,明顯心情不好。 蘇雙戌昏昏欲睡,被他姐從牙縫中發出的冷笑給驚醒了。嚇得跟跳腳青蛙一樣,就差叫一聲。 楊婉兒順勢上前,柔聲道:“玉姐姐莫氣,戌哥哥這不是已經知錯了麽。” 戌哥哥……徐禾聽得樂了:“這按照我們的叫法,豈不是狗哥哥了?” 顧惜歡還冷眼看著那兩人呢,心情被徐禾的話弄好了,也笑得不行:“虧得她叫的出口。” 蘇雙戌臉色蒼白,看著蘇佩玉,哆嗦著:“姐……” 蘇佩玉的眼睛裏藏了刀子一樣,目光狠狠在蘇雙戌臉上刮了一下:“你就這點出息?都到這份上了,還忍不住去找女人——我五年前救你幹什麽,合著就該讓你死在牢裏。” 蘇雙戌嚇得都快哭了。 楊婉兒在旁邊打圓場,柔聲道:“玉姐姐,別生氣,氣壞了身子就不好了。” 蘇佩玉磨牙,道:“你先在這裏給我跪上幾個時辰吧。” 說罷,由楊婉兒攙著,慢慢離開。 徐禾算是聽明白了。蘇雙戌下山找女人被蘇佩玉知道了。不過,她就不知道她弟是個什麽德性?這也要罰的話,蘇雙戌能跪一輩子。 “這蘇貴妃怎麽突然就管起她弟弟來了。” 顧惜歡對這對姐弟的事一點都不感興趣:“鬼知道啊。” 徐禾突然一愣,察覺不對,想到了渡河時遇到的禮部尚書之子,還有長公主、宣德太後跟他說的那些話。這次花宴,基本上男子出入,都別有用心。蘇佩玉別不是想著方法,給蘇雙戌選妻呢……臥槽,花宴受邀的基本是名門之女,誰會嫁給他啊。 徐禾表情有點一言難盡:“我想我大概知道了。” 顧惜歡:“知道啥?” 徐禾道:“你不說前些日子蘇雙戌安分了些麽,我懷疑就是蘇貴妃要求的——他年紀也老大不小了,早過了娶妻之齡,這次花宴,是個好機會。” 越想越有道理,徐禾摸著下巴,花宴受邀的都是名門無誤,但名門也分嫡庶,蘇家雖然是個暴發戶,但再怎麽身份地位也擺在那裏。有一些不受寵的庶女,急瘋了,可能也會看上蘇二狗。 顧惜歡冷笑一聲:“就他?” 徐禾點頭,笑道:“讓我們看看是哪個倒黴蛋被蘇家看上。” 話雖這麽說,但他心裏卻還是冷靜了下來。要趕緊殺了他了,直接動手也行。不然到時候等娶了妻再殺,他會間接造成一個女人的不幸。 徐禾正午時分,被長公主叫了過去。 山寺的後麵,有一片山林,青草茵茵,流水間間,說是賞花,但席地而坐的女子巧笑嫣然,比花更豔。 男子們被隔在另一片場地,其間很多人都是為此專程上山來的。而為蘇雙戌上山來的徐禾,在裏麵,真的是特無語。他看到了人群中間的皇後娘娘,坐在主位上,臉色紅潤笑吟吟,看起來氣色是真的好了很多。離她最近的是三公主,步琉月一襲秋香色羅裙,昔日京城雙姝,如今依舊風華不減。 “三殿下是真的絕色。”身後一書生笑著讚歎道。另一人嘖了一聲,也道:“畢竟是京城雙姝,也不知道昭敏郡主會是怎樣。” 徐禾笑了下道:“都很美。” 另兩人眼一亮,想要向他詢問一二。而徐禾已經想到了離開的借口,不顧他們,偷偷沿著林子走了出去。 他去找他姐姐。 在大昭寺的院子裏繞了很久,順便問了個掃地的小和尚,徐禾才找到昭敏郡主。 她在誦經的大殿裏,衣裙素淡,通身隻餘一根木簪固發。見到徐禾來,慢慢放下經書,起身,直到走出安靜的大殿,才狐疑地看他:“怎麽又來找我?” 徐禾道:“想見阿姐了唄。” 昭敏郡主明知他瞎說,但還是心裏還是抑製不住開心,笑:“喲,今天怎麽突然就會說話了。” 徐禾道:“……嗯。” 他悄悄打量昭敏郡主。 當初豔驚帝京的人間富貴花,如今褪去姹紫嫣紅,眉眼姝色依舊,但到底多了分蒼白。 突然想到了零零碎碎地,聽到的各種關於她的議論。關於她的容貌,關於她的身世,關於她的多年未嫁的原因。有真有假,但唯一真實的,她確實已經不是在最好的年華了。 徐禾問出了藏在心裏很久的問題:“……你就真的打算一直逃避麽?” 昭敏郡主眼眸望了眼藍天,許久,輕聲道:“不是啊,我也不舍得讓你們一直擔心下去的,娘那性子,嘴上不說,肯定暗地裏為我操碎了心。” 她笑起來,眼眸裏波光豔豔:“我來大昭寺吧,躲娘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呢,也是在祈福,祈求你和哥哥所愛都有所得。嘖,不過哥哥應該是不用擔心的,我比較擔心的是你。” 話題突然就引到了自己的身上,徐禾一頭霧水:“擔心我幹什麽?” 昭敏郡主道:“你就沒發現麽?你從小到大接觸的女人,一個都沒有。” 徐禾:“……” 昭敏郡主又道:“這次花宴,娘也是存了心思的。你剛剛從後林裏來,說說,覺得那個小姑娘順眼。” 徐禾:“……告辭。” 昭敏郡主笑了起來,用修長的手指點了點他的頭:“怎麽,隻準你擔心我,就不準我操心你?” 徐禾:我錯了。 昭敏郡主其實心情有些低落的,不過還是強打起精神,拽著徐禾和她一起走。 不知不覺就走出了山院。 到了寺廟的正門。 香火木魚、人聲漸響。 大昭寺前來上香的人很多,長長的隊都排到了山階上,往下看盡是人頭。 昭敏道:“你猜這裏麵,祈求姻緣的占幾成,祈求功名的又占幾成?” 這他哪知道啊。 但徐禾匆忙一眼,居然看到了柳如意。 柳如意正上完香,從殿裏出來,陽光落在青年洗的發白的衣袍上,笑意融融、和煦如春風。他出來後,一些鶴山書院的學生圍上來問了些問題,麵對這些曾經欺辱過他的人,他的態度也好的不行。一一回答。得到答案後,鶴山書院的學子們也都舒口氣,開始依次上前,去祈福求簽。 徐禾本來沒想叫他的。 但是柳如意一個轉身就看到了他。 青年微愣。 見慣了徐禾的女裝,石榴長裙奪豔豔奪目。如今見他男裝,一時沒反應過來。 少年一襲黑衣,矜貴而優雅。 旁邊的女子同樣,素衣雲鬢,氣質富貴無邊。 柳如意收回目光,從容道:“見過小公子,見過昭敏郡主。” 徐禾一笑:“嘖,你也擔心春試呢。” 昭敏卻是挑眉,語氣淡淡:“你認識我?” 柳如意超徐禾靦腆一笑,然後低頭朝昭敏郡主道:“去年冬天郡主到鶴山書院,在下有幸見得一眼。” 徐禾喲了聲,笑:“見得一眼,記到現在啊。” 昭敏郡主嗯了聲,算作回應,而後用手敲了下徐禾的頭,笑道:“你小子正經點。” 徐禾倒也沒甚在意,走到這裏也是時候該回去了。 突然昭敏的身體一僵,手指都不自主攥住了徐禾的衣袖。 徐禾隨著她的目光望過去,卻看見在不遠處,有一個也是學生模樣的青年,同樣怔愣的、驚訝地看著昭敏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