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是……被調戲了? 這位微胖的官員笑嗬嗬,道:“世子殿下與知府商談去了,眼下這個山室就我和你兩個人,小美人在這等這麽久,也寂寞了吧。晚林香玉,都到了晚林,怎麽能不享受一把溫香軟玉呢。” 他的手指終於摸上這垂涎已久紅裙美人的肩,心潮澎拜,享受地嗅了嗅美人冉冉的發香,道:“世子殿下身邊女人那麽多,身份如此尊貴,以後也不可能給你名分。小美人你不如從了我。嘿嘿,在下現在是這錦州的河道總督,不日就要到京城任職了,隨了我,我還可以給你一個妾侍之位,榮華富貴盡享。” 徐禾的臉色,由青變白、由白變黑,內心的厭惡與煩躁,在他報出自己的官職時,化為震驚。 很久,徐禾低頭輕聲道:“你說,你是錦州的河道總督?” 他放輕了聲音,便模糊了那種少年的音色,有幾分女兒家的柔軟清透。 錦州這位河道總督大人,笑沒了眼,以為這位美人是動搖了,“對對對,本人正是這官職。” 徐禾的手指輕輕撥弄水麵,道:“區區錦州河道總督,長樂治下,也不過是個三品官,俸祿百兩,你如何給我這榮華富貴呢。” “哎呀,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他色迷心竅,隻覺得美人發上的紅帶如蝴蝶鑽他心裏,渾身熱血沸騰,心軟了,某處卻硬了,“美人,你給我親一口,我就告訴——啊——!” 徐禾的手向後,拉住了搭在他肩上的手,然後用力往前一拉。他小時候能把大胖娃揍出陰影,現在力氣也不小。 這位大人直接摔到了溫泉裏,砰,濺起偌大的水花。痛得他眼冒金星,又急又氣,抬頭卻對上茫茫霧氣裏,如隔雲端如花的美人。 美人笑吟吟,隻是眼眸森冷:“我猜猜,怕不是徇私舞弊出來的。搜刮了民脂民膏,踩著餓殍殘臂,任由洪水滔天、山匪橫行,堆出金窩銀窩,養出這一身橫肉。” 他的文化水平在此刻達到巔峰,被氣的。 徐禾的手捏上嚇得臉色蒼白的官員的下巴,若有所思:“兄弟,你這一身肉,值多少錢?” 最後一句話,他用本來的音色,清透幹淨的少年音,殺氣騰騰。 河道總督被這一摔,本來就痛得不行,臉色發白,徐禾每說一個字,他的臉都白一分。 最後那聲少年音出來,擊碎了所有的僥幸,他瞪大眼,恐懼爬上臉:“你你你你你你——” “我?我什麽我,兄弟,話說清楚啊。” 徐禾從袖子裏取出一把小刀,輾轉把玩在白皙的手指間,“那你的血又值多少錢,是黑的麽,放放看。” 他可比那刺客幹脆多了,薄薄的刀片直接在這河道總督肥而油的臉上割下一道傷口,血流出來,滴到池子裏。 “不——”如今在看這霧中的美人,他眼裏隻有恐懼,嘶聲大吼:“來人啊!快來人啊!” 聲音大的跟殺豬聲一樣,但卻是,他的聲音落下後,山室外,傳來了腳步聲。 心裏又怒又憤,河道總督的臉色猙獰:“你在動我一下,你今天就死在這裏吧!我就跟世子說是你失足落了水!” 失足落水?嘖,徐禾朝他一笑,刀片染血,又割了一刀,他腦海裏想起的還是杏石村的那一幕,餓死的瘦弱的死嬰,哭啼的崩潰的女人。 在河道總督驚叫聲裏,他道:“那你怕是計劃要落空,我水性很好,世子不會信的。” “住手!你快給我住手!——啊啊停下!”刀片越劃越深,血流了一臉,他麵色惶恐猙獰,最後嘶聲吼道:“你不能殺我!你知道我是誰麽——我舅舅是如今的蘇尚書!我表姐如今在宮中盛寵一時!你不能殺我!” 嘖。 蘇尚書。 徐禾把刀片停了停,笑了:“又是蘇家,蘇二狗也是如此,你也是如此,你們蘇家的男的,都那麽容易見色起義?” 最後的底牌打出,卻也沒能讓這個瘋子停下手。 河道總督慌了,眼裏能淬出毒液來。 在這最後時刻,一隊藏在這山洞裏的侍衛紛紛趕來,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一時驚愣原地。 一個是河道總督大人,一個是世子的女人。 他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河道總督急了,怒道:“快殺了這個瘋子!他是個男的!騙了世子——快——” 聲音戛然而止,在徐禾的刀片,滑到他眉間,鮮血流入眼睛時,死亡逼近,他大腦一片空白,隻呐呐道:“你不能的……你不能殺我……” 徐禾笑吟吟,一字一句:“憑什麽我不能殺你,雖然拿身份壓人真的不對。但兄弟,我是真的有資格殺你。” 他的刀片直刺,“就憑我娘是當朝長公主,生於宗室,就憑我爹是鎮國大將軍,威震四方,就憑我,”他極緩極慢地笑了,“就憑我縱橫京城時,你們蘇家還是個山溝溝裏的暴發戶呢。”第47章 落崖 ——憑什麽。 鮮血模糊了河道總督的臉,瞪大的眼睛卻怎麽都不敢閉上,他抬頭,脖子以一個詭異的弧度揚起,嘴巴顫抖。 一直被色相虛妄迷惑的眼,在極致的疼痛和極致的震撼下,終於看清了眼前的紅裙美人。 長公主……大將軍……什麽東西呼之欲出。 擊碎了所有虛假的尊貴,和他內心的僥幸。 慌亂、絕望、驚恐全部蔓延上腦。 他是…… 他是…… 河道總督的呼吸都輕了下去,不敢去麵對,但不得不麵對。 太過恐懼,他哭出聲來:“公子饒命——公子饒命——咳咳、是我狗眼不識泰山,是我——” 徐禾把匕首抽出來,臉上麵無表情:“這些話你去對平陵縣死去的那些人說吧。” 刀出血盡。 而聞聲趕過來的一群侍衛,都呆愣在原地。嘴巴張大,大得能塞下鴨蛋,四目相視,每個人都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出震驚。 河道總督的眼珠子瞪大,死前所有的情緒一下子崩瀉而去。 萬般悔恨和恐懼,糾結出一種怨恨來。 怨恨這京中至尊至貴的貴人好端端跑著窮鄉僻壤來幹什麽。 怨恨平陵縣那一場大水為什麽不把所有人淹死一了百了。 怨恨自己為什麽鬼迷心竅非要今天對她下手! 更怨恨——為什麽他要死在這裏。 “你也去死吧——!”他臉上全是刀傷,全是鮮血,皮肉翻滾痛到極致。 臉上扭曲,手指猙獰地抓住徐禾的衣袖,要把他扯下——活活摁死水裏! 反正都是要死,拖一個也不虧! “哈哈哈哈——你也去——”聲音戛然而止。 徐禾刀起刀落,直接斷了被他扯住的那一截衣袖,往他臉上踹了一腳,道:“兄弟,走好。” 河道總督嗚嗚掙紮,往後倒去,鮮血染紅了一池的水。他最後呼吸停了,整個人慢慢倒入池水裏,死不瞑目。 圍觀的一幹侍衛:“……” 這一幕溫柔而森冷。 山室、溫泉、霧氣蒙蒙,溫柔於他玉白手指、於他明豔紅裙、於他如水長發、於他如花容顏。 明鏡、匕首、殺機畢露,森冷在他指尖匕首,在他裙上鮮血,在他如夜眼眸,在他靜立背影。 徐禾厭惡地將手中沾了血的匕首直接扔進池子裏。 轉過身,衣裙拂開霧氣。 發上的紅帶絹絲相纏如一朵婉婉盛開的石榴花。 一眾侍衛呆若木雞。 徐禾道:“帶我去找步驚瀾。” * 山洞裏隱秘的一條小道。 隻剩兩個人相處時,錦州知府的神情便少了諂媚,多了嚴肅。 他悄悄打量著步驚瀾,認真道:“世子此番特意從京城來,可是有什麽事。” 隔著牆壁,鮮血的氣味也慢慢滲過來——步驚瀾的目光若有所思望著右邊,唇角勾起,殷然如血。 罷了,他偏過頭,慢慢道:“哦,我來接一個人。” 錦州知府長長地舒了口氣,又問道:“接一個人?下官能否問一句,是何人?” 步驚瀾輕描淡寫道:“常青候府遺落在外的一位嫡小姐。” 常青候府——白家?雖然近年來已有些落魄,但底蘊還在,如今在京城,同樣是與顧家薛家楊家比肩的簪纓貴胄,身份貴不可及,常青候府的嫡小姐怎麽會在錦州呢? 知府驚愣,“這是怎麽一回事。” 步驚瀾往前走,尋花訪春般隨意風流,笑意也款款:“十幾年前的事了,我又怎麽知曉。” 知府更疑問的是:“那也不用勞煩世子您親自過來吧。” 步驚瀾垂眸,低笑:“為什麽不來呢。” 天賜的好機會。 小道盡頭是一間暗室。 晩林香玉,外是活色生香曖昧人間,內卻是各種機密文書的存放處。 踏入暗室前,步驚瀾微微一頓,然後往後看了一眼,朝他道:“把人都撤了吧。” 知府不明所以,以為這位世子殿下疑心太重,於是抬了抬手,叫暗處的侍衛們都散去。 來到暗室內的一座黑木書架前。 知府道:“曆年來錦州與外界交流的文書都在此處,還有賬本收支,大大小小的案件等等,世子可以細細查閱。” 步驚瀾隻看了那裏一眼,道:“知府大人那麽緊張作何,這些都可以慢慢來,嗯?”他笑意深深,來到了暗室內壁上的一幅畫前,畫的是晚林秋季紅楓如火,栩栩如生。 步驚瀾道:“這畫出自誰人手,倒也厲害。” 哢。 知府大人的手不小心碰到書架,神色有些慌亂,但努力壓製出蒼白神情,幹笑道:“這畫就是出自一個小小書生之手,擔不起殿下這般的誇讚。” “這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