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下意識把腿往後縮了縮。 步驚瀾低低一笑:“那你真聰明,”話鋒又轉,“那宮女也是你叫著,候在外頭的?” 徐禾,“對……以防萬一。” 他現在連傷口的疼痛都顧不得了,就想趕緊離開。 和步驚瀾相處總給他一種壓迫感。 他扶著牆壁,就要站起來。 步驚瀾將他所有細小的動作都收入眼中,知他抗拒接觸……那便更要接觸。 他笑意款款,伸手去攙扶徐禾,“來,你受傷了,我扶你。” 徐禾:……你走好不好。 他堅強微笑:“不了,不麻煩表哥了。” “那日驚蟄夜裏,你不也幫了我。” 他衣袖涼如水,指尖也冰冷。 徐禾聽他提到那一晚,就很無語,大哥那還是你騙我說你受傷了好吧,扯了扯唇角:“我受的傷不嚴重。” 步驚瀾攬過他的肩膀,低笑:“是嗎。” 徐禾避開他的手,道:“你是來尋我的?” 步驚瀾從容地收回手,笑:“是呀。” 徐禾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哦。” 步驚瀾掌燈在前。 光線從他頭頂落下,徐禾走了幾步,便又察覺到了很清楚的痛從腳腕處傳來。 痛得他想倒吸冷氣,但忍住了。 偏這時,步驚瀾還笑吟吟,不停地同他說話。 “你一個人到這裏來的?” “嗯。” “倒是稀奇,我平日經過此地無數次,第一次知道原來裏麵別有洞天,這洞是一直就開在這兒?” “……對,我來時它就,”痛苦蔓延上頭皮,徐禾忍住,“我來時它就打開著。” 步驚瀾側頭,笑著:“是麽,那你也是膽子大。這洞內小道錯綜複雜,若是沒你那些指印,我怕也是找不到你。” 徐禾:“嗯——” “你是尋著水聲找到哪一處的麽?” “嗯……嘶。” 臥槽。 洞裏的風一吹,有點潮濕的空氣掃過傷口,他還是沒忍住,輕輕痛呼出聲。 ……終於。 步驚瀾停下腳步,唇角一絲淡微微冷笑,懶洋洋道:“忍不住了?” 徐禾:“……” 步驚瀾嗤笑一聲,道:“受的傷不嚴重?——你跟我又逞什麽強。” 徐禾:……兄弟你真的好煩。 將燈放下,步驚瀾的手扯過徐禾的手腕,在徐禾還沒回神的時候,半斂眸,將他抱了起來。 奢涼冷香,迎麵而來。 徐禾捂臉,生無可戀,隨後又冷靜下來,說:“多謝表哥。” 算了,不瞎別扭了。 步驚瀾垂眸,淡聲道:“不客氣。” 少年很輕,輕到難以相信的地步。 他的目光冷淡掃過徐禾的眉眼,腦海裏重複的卻是,燭光初亮,坐在石門前黑衣少年噙淚遙望過來的一眼。 一眼風月可賒。 ……真漂亮。 他心裏不帶情感地讚歎。 又想起少年細白腳腕上的傷口,血跡湧出,紅白鮮明,豔得驚心動魄。原來一個人,流血也能留得那麽好看麽。 從山洞中走出,爬山虎斑斕的陰影裏,步驚瀾的笑意冷了下來,幾分玩味,幾分尋思。 宮女一見徐禾是被步驚瀾抱著出來的,慌了神,撲上來看到徐禾腳上的傷口後,眼淚都快掉下來:“小公子,你別急,奴婢這就去叫太醫。” 徐禾心裏不能不急啊,眼看著山頭後,最後一出戲已經快演完。他今天再不落水就遲了。 他道:“成成成,你先去找太醫。我現在在這裏做一會兒。” 他扯著步驚瀾的衣袖,慌了神,“表哥,謝謝謝謝,你先忙去吧,把我放在那石頭上就好了。” 他一急動作就不知輕重,聲音也會不由自主地提高。 但因為還在別人懷裏,所以平白有幾分撒嬌的感覺。 步驚瀾低頭,有幾分溫柔:“嗯。” 將徐禾放到了石頭上後,他理了理袖子,便笑著離開。 徐禾坐回石頭上,心髒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四目亂望,剛好對上了湖對麵閣樓上不知幽怨的眼神。大概意思就是“你怎麽還不跳!” 徐禾見他就舒了口氣,於是左右見旁邊沒人,悄悄地走到河邊,然後裝作踩著青苔滑倒,砰一聲栽到了池子裏。 沒走遠,想看徐禾搞什麽的步驚瀾,“……”有點意思。 戲曲初停,滿堂皆靜。 於是這聲落水聲便很大。 把所有人都驚動了。 長公主率先察覺不對,過來,看到徐禾在水中掙紮的樣子,臉都白了,丫鬟扶著才沒暈過去。 “快救人——!” 長公主手指緊緊抓著丫鬟手臂,回眸,慌聲道。 這邊多是女眷,瞬間所有人亂成一團。 人聲嘈雜,亂哄哄的。 徐禾裝作掙紮的樣子,然後潛移默化地遊到了湖的另一岸,他被水被頭發遮住了視線,卻也見那和尚的一角衣袍,雪白如蓮綻風中。 臥槽。 徐禾伸出手,剛好與不知伸出的左手握住。 十指交握於空中。 不知掌心的蓮花靜靜綻放,銀色光淡淡。 徐禾要裝暈倒。 他清晰聽到了長公主略帶哭腔的嗓音,以及一幹女眷亂七八糟的對話聲,急遭遭的腳步聲。 月光成紗。 最後是那和尚輕輕淺淺的歎息。 和尚垂眸,聖潔的臉上沒有表情,聲音也沒有笑意。 如一口鍾,敲醒懵懵懂懂萬物,聲音清冷,穿破紅塵。 兩個字。 “冤孽。”第41章 上妝 水很冷,凍得徐禾渾身顫抖,臉色慘白,他感覺從水裏這麽遊一遭,他都不用裝病了,估計回去就得發燒。 這一次的感覺和上回落水又不一樣,這一次,離奇的,他真有種靈魂快出竅的感覺。 長公主眼眶通紅,過來將他抱在懷裏。 這時禦醫趕了過來,一診他脈相,臉色煞白。 耳邊不停有人在說話,還有人在哭,徐禾煩得慌,幹脆把頭扭了過去。 最後徐禾是被一個宮女抱去房間的,禦醫們緊跟其後。 而太後正在宮女的安撫下,閉眼平靜氣息。 長公主則站起身來,稍微整理儀容,轉過身,語氣還有些顫抖,對不知說:“大師,能否借一步說話。” 冤孽。她那時慌了神,焦急又恐懼地趕過來,靠近之後,聽得清清楚楚便是這二字。腦海中瞬間便想起了那一日山寺清鬆冷,沿覆雪長階一步一步而下的僧人,含著笑意對她兒說:“我下山尋你來。” 長公主咬唇,忍住哽咽:“大師,小禾他……” 冤孽,冤孽…… 不知垂眸,他伸出左手,攤開於月色之下,上麵的雪白蓮花栩栩如生、邊緣銀光絢爛。 沾了水跡,映了波光,和他渾身疏遠通透的氣質相融,便真的如神佛臨世、遙不可及。 長公主唇齒顫抖,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旁邊大多是女眷,也都麵露驚色,知曉這是早已聞名京城的不知大師後,這份驚色便又摻了些敬畏。 不知的表情在假山的陰影裏,無法猜測。 許久,隻聽他輕聲說:“殿下,請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