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禾猝不及防,被杏花砸了滿臉,花瓣紛落,而花粉太刺鼻,他打了好幾個噴嚏。 大胖娃手叉腰大笑。 你幼不幼稚啊——徐禾一臉臥槽地把頭上的花瓣都拿了下來,忽然心生一念,想到了擺脫書墨的辦法。 他佯裝憤怒道:“我要給你點顏色看看。” 大胖娃欺軟怕硬那麽多年了,一時被他的表情唬住,麵色發虛:“你要幹什麽。” 船已快行至橋下,徐禾趁著船公不留意的時候跳起來——從他的船上蹦到了大胖娃的船上。 突增的重量讓船身不斷搖晃,大胖娃被嚇了一跳,嚷著:“你快滾!我這船要倒了!” 徐禾笑嘻嘻:“倒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倒。” 他說一落地,突然就聽上方傳來了哢哢哢的聲音——石屑嘩啦啦落下,落到了他的頭發上。 ……??? 徐禾和大胖娃同時眼睛瞪大。 橋上人仰馬翻,蔬果掉了一地,撲騰撲騰滾進了水裏。 各種尖叫聲響起,人群慌恐不安。與此同時,石屑也變得越來越多,甚至嘔石塊一點一點落下,砸得人生疼。 大胖娃嚇都要嚇尿了,顫抖著聲音:“發發發、發生了什麽。” 徐禾低頭,拍掉頭上的石屑,一臉無語,運氣真他媽差:“發生了什麽你心裏沒點數麽。” 船沒倒,這橋先倒了。 大胖娃的船公一見橋塌,嚇得臉色發白,丟下船槳就進水裏遊著走了。 剩下他們三個小屁孩在船上驚慌失措。 徐禾今日的運氣是真的不好,他如果在自己原來的船上,保不準能逃走,但大胖娃的船行到了橋的中央,前進不是,後退也不是,旁邊的石頭越落越大,等下橋就要從中間裂開也不一定。 大胖娃用袖子抹著眼淚哇哇大哭了起來,“嗚嗚嗚,我叫你別過來你非要過來,這下子我要死在這裏了——掃把星,見到你就沒好事。” 徐禾一腳踹開他,從船上取出長篙,“你再哭我就把你丟下去。” 大胖娃吸了吸鼻涕後,哭得更凶了:“你丟啊你丟啊,反正也是死了。” 徐禾:“……丟雷老母哦。” 徐禾用長篙把船往橋的邊上撐,他人小力氣也小,撐的很吃力。 撐到一半,突然旁邊有人怯怯地道:“讓我來吧。” 徐禾一愣,這小屁孩不說話,他都快忘記他的存在了。 髒小孩的力氣比徐禾大很多,長篙一抽一進,船就已經靠橋的邊緣了。 恰這時,橋從中間塌了下去。 鋪天蓋地的灰塵、碎屑、石塊,落入水中,哢哢哢的聲音震耳欲聾,這座京城屹立了幾百年的老石橋,在今日,從中間傾頹。 徐禾雖表麵穩如老狗,但內心還是慌得一批,他隱約感覺後背有一塊大石頭咚隆而下,但突然身體被人往前一撞,電光火石之間,落到了安全的地方,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感覺錯了。 徐禾他們躲在了橋的角落裏,廢墟裏唯一的安全地帶,等待救援。 傾倒的橋把所有陽光都遮住了,黑暗裏,空氣混濁,隱約有血的味道,大胖娃的哭聲一直不斷。 徐禾無語:“你怎麽那麽多眼淚,水做的啊。” 大胖娃鼻涕、眼淚都流進嘴裏:“不要你管。” 徐禾嘖了一聲:“沒出息。” 他被這麽一驚一嚇身體也有些虛,但這種時候,過於安靜會讓他更難受,於是徐禾就找問題:“大胖娃你叫什麽名字。” 大胖娃是誰? 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大胖娃說的是自己,大胖娃哭得更傷心了:“我不叫大胖娃。” 徐禾:“是呀,我知道啊,我就是在問你叫什麽。” 大胖娃抽抽搭搭:“我叫顧惜歡。” 徐禾:“……你說你叫啥?” “顧惜歡!” 徐禾樂了半天,大胖娃叫狗蛋鐵柱什麽的,他毫無違和感。但取了個這麽文藝娘氣的名字,怎麽就那麽好笑呢。 徐禾道:“可以的。” 他又問:“你呢?” 突然被點名的髒小孩一愣,手指局促不安地想要抓自己衣服,但觸手就是粘稠的血,他不由放開,然後低聲道:“我,我沒有名字。” 大胖娃被徐禾欺負成這樣,心裏一股子鬱氣:“他叫狗東西。” 髒小孩臉上一下子五顏六色,又是委屈又是憤怒又是難過,可他找不出話來反駁。 徐禾理都沒理大胖娃。 這小子真欠揍,一點都不會尊重人,傻逼一個,他對髒小孩說:“沒名字啊,那我給你取個名字怎麽樣?” 髒小孩一愣。 徐禾自己也不知道怎麽給人取名,思來想去,決定從自己的名字裏找。 一錘定音:“就叫餘木吧。” 取他的半邊。 髒小孩低下頭。 黑暗的世界裏沒人會看清他的眼淚,但他還是習慣性悄悄地用沾滿血的袖子擦掉。 盡管剛剛橋傾石落,生死千鈞一發。 盡管此刻廢墟塵飛,痛苦漫布全身。 但當那個人聲音清清脆脆響起的時候,他又覺得,這些什麽也不算了。 這還是一個明媚的春日午後。 草長鶯飛,二月天裏。第4章 送入國學院 外麵傳來昭敏郡主的哭聲,還有三公主略顯笨拙的安慰。 三公主:“會沒事的,你別哭了。” 昭敏郡主:“你說沒事就沒事啊,要是小禾有什麽不測,我也不想活了,嗚嗚嗚。” 三公主:“你別哭呀,小禾他們很聰明的,船公都說看著他們往角落裏去了,不會有事的。” 昭敏郡主:“嗚嗚嗚,都怪你!好生生的辦什麽遊湖會!” 三公主:“……是是是,我的錯。” 徐禾聽到阿姐聲音的那一刻,整個人都覺得重新活了過來。 廢墟一點一點被拔開,光也慢慢落了下來。 大胖娃是第一個出去的,因為他當時的表情讓徐禾覺得再慢一秒他就要瘋了。 徐禾本來是打算最後一個出去,但是髒小孩坐在陰影裏朝他道:“您先出去吧,我最後。” 徐禾也很想見到阿姐,便點頭答應了。 伸出手,由外麵的人拉著,一點一點從廢墟裏爬了出來。他被人抱著從河裏遊到了岸邊,岸邊聚了很多人,以昭敏郡主和三公主為首。 “小禾!” 徐禾一上岸就被昭敏郡主抱在了懷裏。 昭敏郡主哭得眼角微微泛紅,姿顏豔麗卻又有幾分楚楚之色,惹得一旁的王孫公子們心疼得恨不得上前來為美人拭淚。 徐禾其實還好,連皮外傷都沒什麽,就是虛驚一場。 昭敏郡主把他從上到下看了個遍,確定沒事後,又哭了起來,揪著他耳朵:“你怎麽那麽叫人不省心,下次別想再跟著我出來了。” 徐禾非常乖地認罪:“我知道錯了。” 三公主見他出來,也是心裏落下塊大石頭,清冷的眉目隱去憂色:“沒事就好。” 書墨誠惶誠恐,半跪下:“是奴婢看管不周,殿下責罰我吧。” 徐禾一聽,扯了扯嘴角:“是我太貪玩了,不關書墨姐姐的事。” 三公主皺起眉頭,冷淡道:“回去再說吧。” 書墨慘白著臉:“是。” 徐禾被他姐連拖帶拽地拉上了轎。 上轎前他若有所思地回頭看,就看到從廢墟裏被人拽出髒小孩,衣服上全是血。 他一愣,剛想看清楚,轎子已經動起來,簾子被放下了。 昭敏郡主將這事毫不保留地告訴了長公主。 長公主被嚇了一跳,之後直接下令讓徐禾在自己的院子裏呆上一個月,不準出門。 徐禾心裏有愧,不敢說什麽,幸好他爹和他大哥都不在府上,不然,他這一回肯定要受更多的罪。 關了一個月後,徐禾馬上又得到了一個壞消息。 長公主決定把他送進宮裏,入國書院學習。 學習? 學毛線啊!九年義務教育已經夠了,來到古代還要起早貪黑麽? 救命!不要! 然而他的一切反抗都沒什麽用。 長公主拎著他耳朵道:“沒有你說話的份,我看你就是呆在府中太閑了才盡出這種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