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事雷厲風行的海瑞壓根不懂得什麽叫休息、什麽叫偷懶,他和田琥兩人換下官袍之後,當晚就借著夜色帶上幾名護衛在當地小吏的引領下趕去了死者唐季則在洛陽的家宅。


    站在這處宅邸門外,海瑞的神情變得奇怪起來。


    因為這個唐季則的宅邸很大,府宅的正門也很闊氣,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個小小的吏員有資格購買居住的樣子。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讓海瑞變得困惑起來。


    難不成這個唐季則也是一名貪官?


    這就奇怪了。


    如果唐季則也是一名貪官,那他怎麽就莫名其妙的死在了萬芳園,難道說真就隻是爭風吃醋引起的情殺,是自己想的複雜了。


    暫時壓下心頭的困惑,海瑞上前拍響了大門,從大門一側的門房探出一人來。


    “您是?”


    “這位是南京來的都察院左副都禦史海瑞。”


    田琥做了介紹。


    一番話嚇的門房連忙走出來叩頭:“小人叩見海大人。”


    “不必俗禮。”海瑞彎腰扶起下人:“你家老爺是唐季則嗎?”


    “唐季則是我家二少爺。”


    下人答話道:“我們老爺叫唐道琰。”


    這個名字讓海瑞有了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可到底在哪裏聽到過,海瑞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想不起來索性就不想,海瑞直接言道:“本官想要見你家老爺,關於你家二少爺命喪萬芳園一案,你去通稟吧。”


    “大人說笑了,您來哪裏還需要通稟,快請進。”


    門房也懂事,趕忙入內打開中門,恭恭敬敬將海瑞請進府中。


    府宅外的一處暗巷內,幾雙眼睛時刻盯著,看到海瑞等人入了唐府,一人便言道。


    “大人猜的一點沒錯,這個海瑞果然來了唐家。”


    “要抓緊向幾位大人匯報。”


    幾人迅速離開,隱匿於黑暗之中。


    這邊的海瑞進了唐府,剛剛來到中堂的位置,就見幾人在一名老者的帶領下候著了,老頭見到海瑞立刻上前下拜。


    “老朽唐道琰參見海大人。”


    “快請起。”


    海瑞上前將其扶起,言道:“深夜冒昧登門,還望老令公莫要怪罪。”


    “大人言重,快請進中堂一敘。”


    海瑞點點頭邁步向前,同時眼神掃過唐道琰身後幾人。


    都是男丁,歲數在三十左右。


    進了正堂海瑞便開口直言:“本官此番來洛陽,乃是受了內閣和三法司的令,前來督導河南有司整肅地方治安事,恰巧看到了令郎的案子,是故唐突登門,老令公節哀。”


    “唉。”唐道琰聞言長歎一聲,麵色羞慚道:“犬子好色無道,竟然鬧出這麽一件事來,不僅讓老夫顏麵掃地,還讓我唐家家風墮毀,可讓老夫他日九泉之下如何麵見祖宗啊。”


    聞聽此話,海瑞不由得眉頭微皺。


    “老令公,這案子臬司衙門還沒有定論,怎麽連您也覺得令郎是因為爭風吃醋這種事而死的呢。”


    唐道琰麵色一僵,隨即搖頭。


    “老夫當然也不想如此認為,可臬司衙門已經查清了案由事實,即便老夫再如何不想麵對,又哪裏好自欺欺人呢。”


    海瑞不再糾纏這個話題,轉而言道。


    “適才登門之後,本官發現,尊府上很是氣派,可否冒昧問一句,老令公是做什麽的?”


    “老夫早年做過一任河間知府,如今已經致仕,含飴弄孫。”


    唐道琰如實答道:“老夫長子則是嘉靖三十二年進士,如今在南京禮部當差,至於二子,則是舉人功名,在黃河河道衙門,小兒子暫無功名,目前正在家苦讀。”


    “如此看來,老令公乃是官宦門第啊。”


    海瑞看向下手陪坐的幾名年輕人:“那這幾位是。”


    “這是長子。”唐道琰忙介紹起來:“這三位則是老夫的女婿。”


    “三子三婿,老令公好福氣啊。”


    海瑞微笑道:“也都是為朝廷效力的?”


    “不是。”唐道琰答道:“老夫這三位女婿都經商,說來也不怕大人笑話,老夫這家宅就是三位女婿家中出資修建的,不然隻靠老夫當初的微薄俸祿,那是萬萬住不起這般豪宅的。”


    官商之家。


    海瑞眯起眼睛,嗬嗬一笑:“老令公好福氣。”


    “讓大人笑話了。”


    “令郎婚否?”


    “已然成婚。”


    “能否讓本官見見令郎的遺孀?”


    唐道琰作難道:“這麽晚了,不合適吧。”


    “也是。”海瑞頷首:“如此與禮不合,是本官冒昧了。”


    “大人言重。”


    “令郎生前最後一晚去往萬芳園時,是和誰同去的,令公可知?”


    “這。”唐道琰皺起眉來:“老夫還真不知道,犬子生前素來獨立,在外結識了哪些朋友老夫都不知道,隻知當晚犬子自行離家,去了哪老夫都不知道,還是當晚案發後,衙門來報的信。”


    “什麽時候報的信。”


    “大概是醜時三刻吧。”


    “這麽晚了,令郎都沒回家,看來是打算在萬芳園嫖宿過夜了。”


    唐道琰麵露羞慚之色:“家風敗壞如斯,實在是讓人難以啟齒,子不教父之過,皆老夫之錯也。”


    “過往,令郎也有多次嫖宿不歸的情況嗎?”


    “這”


    見唐道琰遲語,海瑞便看向其他人:“你們說,有還是沒有。”


    幾人支支吾吾起來,海瑞便一拍桌案。


    “有還是沒有!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幾人嚇了一跳連忙開口。


    “有。”


    “沒有。”


    ???


    堂內瞬間安靜下來,海瑞可就笑了出來。


    “這可是有趣了,爾等皆為其家眷,竟然連這唐季則生前是否有過嫖宿之事都口徑不一,是何緣故啊。”


    唐道琰連忙解釋道:“大人勿怪,犬子生前本就與家人甚少溝通,而且每每回來也都是深夜,那時大家都入睡,回沒回來的也沒人知道,因此才會出現這種口徑不一的情況。”


    “老令公的意思是,令郎生前經常在外逗留到深夜是吧。”


    “是。”


    “行,本官知道了,就不叨擾老令公,您早休息。”


    “恭送大人。”


    海瑞起身告辭離開,前腳走出這唐府,後腳臉色就變得嚴肅起來。


    “不對勁。”


    一旁的田琥也點頭:“是不對勁,怎會有人將自家兒子說的如此頑劣不堪,更何況還是唐道琰這種官宦門第,按道理說他更應該想辦法大事化小,而不是坐實這件事,自己往自己臉上抹黑。”


    “不光如此。”


    海瑞言道:“這唐道琰說他曾經做過河間知府,可他怎麽在洛陽安家。”


    “或許他老家就是洛陽的。”


    “不是。”


    海瑞搖了搖頭:“我看過唐季則的卷宗,唐季則祖籍湖廣,他們家是從湖廣搬來的洛陽。”


    如此一說,田琥也奇怪起來。


    “正常來說,一任官員要麽在祖籍安家,要麽在任職之地安家,沒有說祖籍湖廣、任職河北,卻在河南安家的道理。”


    “唐道琰。”


    海瑞念叨著這個名字:“本官一直覺得這個名字特別熟悉,但怎麽都說不上來哪裏熟悉。”


    田琥跟著擰眉深思,片刻之後脫口而出。


    “唐道慶。”


    “誰?”


    “唐道慶。”田琥言辭鑿鑿的說道:“原北京戶部右侍郎,如今的戶部侍郎,他在擔任北京戶部右侍郎之前,是戶部河南清吏司郎中、專職河道禦史,督辦黃河河道事宜。”


    “想起來了。”海瑞一拍腦門:“去年河北賑災一事的時候,我見過唐道慶,這個唐道慶祖籍確實是湖廣。”


    “他倆很有可能是兄弟。”


    海瑞深吸一口氣:“這案子,不簡單了。”


    哪裏隻是不簡單,戶部、河道衙門、地方有司,勾連一氣,那他們的目標隻能是一個。


    侵吞國家用來修水利的工程預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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