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就在西苑精舍之中,嘉靖也在和朱載坖聊著天。


    “父皇,他們實在是太猖狂了。”


    朱載坖的語氣中滿是忿怒,他抬手指向承天門的方向:“遷都、遷都之後的官員安置這些事,他們甚至沒有一個人來向您請示,就這麽肆無忌憚、明目張膽的聚在一起商量?這天下,到底是父皇您的天下啊。”


    隻見嘉靖微微搖頭:“沒用了,晚了,從海瑞上治安疏的那一刻朕便滿盤皆輸,現在咱們父子不能著急,要學會忍。”


    “父皇,難道這天下就沒有了忠臣了嗎。”


    “忠臣?”嘉靖哈哈大笑起來:“他們這些人隻忠於權力,而絕非忠於某一個人,你要問他們,他們就口口聲聲滿嘴的忠君愛國,何必再找不痛快呢,讓他們盡情的粉飾自己的虛偽和肮髒吧。”


    朱載坖委屈的跺腳:“可是父皇,咱們難道真的要遷都去南京嗎。”


    “那不然呢。”


    嘉靖撥弄著一個精致的把壺:“百官合詞陳請,朕或者繼位後的你,一人之力如何可以抗拒,他們會在史書中將咱們父子二人批的體無完膚,說咱們是昏君、是暴君、是桀紂,一百年後、二百年後的後人看史書,會咱們看待咱們父子二人,又會如何看待這次宮廷政變?”


    “但是去了南京,萬一那陸遠圖謀不軌。”朱載坖驚慌道:“父皇,去了南京之後,那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咱們不能就這麽任其宰割啊。”


    “癡話。”


    嘉靖微笑著搖頭:“他陸伯興要想當皇帝早就割據了,為什麽遲遲沒有這麽做,因為他缺當皇帝的大義,另外還有一點,他做了皇帝,士林、宗親、武勳都會反他,他的根基還淺,所以他不敢有這種心思。


    於是他這麽些年一直在溫水煮青蛙,不停的試探朕,他想逼朕先犯錯,朕就是上了他的當才被逼到今天這個地步,不過坖兒你莫要擔心,朕已有辦法對付他,他以為遷都回南之後就能當宰輔攝政,把咱們爺倆關入深宮之中?


    他錯了,去了南京,朕便更有辦法對付他了,朕會讓他身敗名裂、九族誅滅!”


    一聽這話朱載坖立馬來了精神:“父皇有何妙計?”


    “到時候你自會見分曉,現在說,不好。”


    嘉靖搖頭微笑不願細說:“你隻管安心繼位,而後去了南京要表現的服帖、老實、聽話,讓那陸遠盡情的施為去吧,他現在蹦的越歡便倒的越快。”


    “兒臣明白了。”朱載坖連連點頭:“父皇是打算捧殺,那兒臣繼位之後就給他加官加爵,加到他認為可以隨時謀朝篡位。”


    說到這裏,朱載坖又遲疑起來。


    “可是父皇,真到那一天,就算陸遠謀逆失敗為天下共討之賊,恐怕咱們父子二人也看不到了。”


    捧殺陸遠固然是招妙手,但陸遠死之前萬一拉他們爺倆墊背怎麽辦。


    嘉靖歎出一口氣,沉默許久之後才說了這麽一句話。


    “起碼,祖宗的江山還在咱們家。”


    隻要皇帝還是朱元璋的後人來做,那就是肉仍爛在鍋裏。


    朱載坖一咂摸,也是咬牙。


    “父皇說的有理,若是能和陸伯興這般無君無父的畜生同歸於盡,守住祖宗留下的江山,那也在所不惜!”


    ——


    下值的時間一晃而至,顧可學、屠僑、李默等北京九卿走出承天門,而後便被李春芳、海瑞帶領的上千名官員堵了一個水泄不通。


    “子實(李春芳表字),你們這是做什麽。”


    顧可學不滿的皺起眉頭看向李春芳:“有什麽事大可以寫疏送入內閣,堵著承天門像什麽樣子。”


    “顧部堂。”李春芳可不慣著,直言道:“之前南京的張參政說,就協商事宜已經和你們都談妥了,但是到最後一步的時候,被您給拒了,是不是。”


    顧可學臉色一變:“哪有這般事,子實你不要聽人信口胡說。”


    “沒有?”


    禮部左侍郎袁煒上前來質問:“敢問部堂,南京那邊是不是提出要以增設省府、擴充副職的方式來安頓我等。”


    “對,南京方麵有沒有給出這個安置方案。”


    “顧部堂,有還是沒有。”


    麵對大夥的公開質問,饒是顧可學這個煉尿尚書的臉皮都不好睜眼說瞎話,隻能咬牙偏頭:“確有此說法。”


    “那敢問部堂,為什麽不願意。”


    袁煒盯著顧可學:“遷都回南,北京各衙門停止辦公,上萬名同僚無處可去,恐要蒙受無辜牽連而被罷官,現在南京給出了一個安置的辦法,為什麽顧部堂要反對,難道,這對國家是無利的嗎?”


    李默此刻走出來想要打圓場:“袁侍郎,你莫要著急,顧部堂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大家都是一心為國,斷無私心。”


    “那為什麽不同意!”


    李默啞口無言。


    對啊,為什麽?


    難道說因為南京隻安頓了你們,沒有安頓他們這些個九卿大臣?


    “這不是還在協商嗎?”顧可學硬著頭皮說道:“皇上要在六月舉行禪讓典禮,遷都最快也要到七月甚至是八月,時間還有四五個月呢,你們急什麽?這樣,你們平日裏該幹什麽幹什麽,不要為這種事影響公務的正常處辦,老夫向你們保證,一定趕在遷都之前,和南京方麵達成共識,哪怕老夫這個官不做了,也要保住你們在遷都之後都有去處,行嗎?”


    “這種事不早點定下來,成文留檔,我們能放心嗎。”


    “對,早點定。”


    “你們這些九卿大員完全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就算再怎麽著,哪怕真是裁官也裁不到你們這,你們去了南京之後還能繼續作威作福,我等寒窗數十年得中功名,憑什麽因為你們一句話就幾十年白費。”


    “今日不給個說法,下官大不了一頭撞死在這承天門。”


    “對,絕不退讓。”


    顧可學直呼頭疼。


    這群人明明之前還和自己站在統一戰線上,怎麽一轉頭的功夫全倒南了。


    “夠了!”


    就在此時,徐階走了出來,他掃視全場,沉聲喝道:“協商結束了嗎?有聖旨、內閣公文明確裁撤你們了嗎,急什麽!這件事,老夫、羅閣老、歐陽閣老都在為你們爭取你們該得的東西,但是前提是,你們不能罷朝,為了這麽一件事致國家公務於不顧,致百姓民生於不顧。


    全部散去,該幹什麽幹什麽,十天之內給你們準確答複,如果到時候的結果比南京方麵提出的條件差,你們大可以來找老夫,哪怕將老夫打死在文淵閣老夫也沒有話說!”


    有了徐階這番話,眾人也就不再吵鬧了。


    李春芳、袁煒對著徐階拱手。


    “既然徐閣老都這麽說了,下官等人便信一次,十日,就給十日。”


    說罷,帶頭離開。


    不多時的功夫,上千名官員散去大半。


    徐階來到顧可學身邊言道:“看來今晚是睡不好了,回文淵閣,咱們再議議吧。”


    “光咱們議有什麽用。”


    “先議出個章程來。”徐階沉聲道:“明日才好繼續同張四維和那個陸鳴談下去,這件事要盡快辦定,不然,北京城上萬名同僚要將咱們生吞活剝的。”


    顧可學一想也是這個道理,恨恨跺腳後老老實實跟著徐階再回皇宮。


    確實,這一晚,很多人是注定睡不好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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