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載坖這個太子親自擔任欽差正使來南京的事著實閃了南京上下官員們的腰。


    嘉靖皇帝搞什麽?


    雖然大夥們一頭霧水,但是接待工作還是做得有條不紊。


    甭管怎麽說,既然雙方仍沒有撕破臉,那麽麵上的尊重一定不能少,朱載坖是國之儲君,名副其實的國家二把手,哪能不頂格禮待呢。


    歡迎的隊伍在南京城外擺開好幾裏地,文武百官包括五軍府的勳貴們都露了麵,甚至包括至今仍然留在南京的岷王朱定燿。


    那麽多達官顯貴,惟獨沒有陸遠。


    按說陸遠是應該露麵的,他雖然沒有了任何官職,但首先還有進士的功名,其次也算是南京當地有名望的儒學領袖,這種迎駕的事,鄉紳名流也該出麵。


    但陸遠如果出麵那就很尷尬了。


    別的不說,怎麽安排陸遠的位置?


    沒官沒職的總不能站在九卿和徐鵬舉、朱定燿這些人前麵吧。


    但是如果讓陸遠站在鄉紳這一群體中,等到接駕的時候跟著下跪迎接,那朱定燿、徐鵬舉這些人站在前麵恐怕就該腿顫了。


    在南京,就算嘉靖來了也受不得陸遠的跪禮,當然,嘉靖也不敢來南京,就像陸遠不敢去北京一樣。


    誰都擔心對方直接來一手物理消滅。


    這天下,不缺成濟這種莽夫。


    直接一刀給你捅個透心涼,那真是成了曆史笑話。


    朱載坖的太子駕輅緩緩抵至,當朱載坖走出馬車時,迎麵百官或下腰或屈膝,施禮參拜。


    “臣等參見皇太子殿下,敬惟皇太子殿下茂膺景福。”


    “眾卿免禮。”


    太子麵群臣,曰卿。


    這個禮法倒是和皇帝同格,明朝皇太子的規格還是很高的,包括三節(正旦、冬至、千秋)的時候,在京官員都要去東宮朝拜皇太子,行四拜大禮,謁祝賀詞。


    宣罷免禮,朱載坖下了馬車來到百官隊列之前,接駕為首之人自然是朱定燿這個親王,側後則是徐鵬舉這些公侯,再及後才是羅珵這些位南京九卿。


    朱定燿微笑上前,拱手:“臣朱定燿參見太子爺,請太子爺金安。”


    “岷王叔好。”


    雖然兩人歲數相同,但論起輩分來,朱定燿恰好比朱載坖大一輩。


    朱定燿有個火字,和嘉靖朱厚熜同屬火行,按照各支的字序來排,朱定燿是岷王這一支的第六代,而朱載坖則是燕王這一支的第七代。


    兩人見麵,朱載坖也不知道該如何寒暄,他這一生還是第一次見到朱定燿,於是隻能簡單問聲好就轉而向徐鵬舉等人。


    對徐鵬舉朱載坖倒是見過幾次。


    畢竟徐鵬舉等人每年也需要去北京述職,兩者在北京,偶爾也會有幾麵之緣。


    “太子爺好。”


    “父皇特意囑咐孤,讓孤見到魏國公的時候一定要替他問問,魏國公最近身體都還好吧。”


    徐鵬舉忙道:“仰賴皇上和太子爺的洪福庇佑,臣近來一切都好,多謝皇上和太子爺的關切,臣不勝榮幸感激。”


    “魏國公替父皇鎮守南京,看好我大明的半壁江山,對國朝有大功。”


    朱載坖微笑客套,同著群臣百官一一寒暄之後回到自己的行轅車輅,起儀進城。


    他動身在前,百官擾擾在後,不時交頭私語。


    “這個時候太子來南京做什麽?”


    “還能為什麽,肯定是今年旱災的事唄。”


    “想從咱們南京借糧?”


    “聽說前段時間有幾百艘大船停泊鬆江,卸了幾十萬石的糧食,老夫聽海關的同僚說起,現在鬆江每天都有送糧食的海船入港,那糧食,多的如山似海。”


    “對,那位爺不是剛從上海回來嗎。”


    “誰為老百姓做實事,能看出來。”


    作為欽差副使的海瑞也有一輛自己的馬車,他就坐在馬車內,能聽到這些議論聲。


    鬆江每天都有幾十萬石糧食入港?


    哪裏來的?


    雖然困惑,但是海瑞還是覺得興奮和高興。


    如此說來,這一次他來南京,一定能夠借到糧。


    隻要有糧食,那麽北方的百姓就不會餓殍遍野了。


    朱載坖的儀輅一路駛入皇宮,他這次來南京,自然要居住在皇宮內,通政使司已經替其收拾了一番,他在北京住在哪一間殿閣,在南京也一樣。


    文淵閣內,朱載坖坐到了那張屬於陸遠的位置上,大案上還堆積著不少的公文,包括屬於陸遠的幾枚印章。


    朱載坖眼尖,第一眼就看到了其中一道海關的奏疏上蓋著一枚‘陸伯興印’。


    自己來南京一定會在文淵閣處理政事,南京通政使司為什麽不提前將這裏收拾幹淨?


    這是赤裸裸的示威,是在明著告訴自己這個太子,告訴嘉靖,就算你們撤了陸遠所有官職,直到今時今日,陸遠還在文淵閣,還在這個主位上處理江南國事。


    “諸卿,今日怎麽不見陸伯興啊。”朱載坖心裏憋屈,所以他開口道:“陸伯興乃儒生領袖,為何不曾相麵?”


    哪壺不開提哪壺。


    陪駕而來的高拱立時看向朱載坖,瘋狂打眼色。


    你這當堂發難也不能找陸遠啊,這不是惹事嗎。


    果然,南京官員無不神色異變,最後通政使鄭大同起身答話。


    “回太子殿下,陸遠身體有恙,前些日子又為了徐泗等地受災之事奔波勞碌,以至疾病纏身。”


    “這陸遠已無官職,他為受災之事奔波勞碌?”


    “先天下之憂而憂,陸伯興雖無官職,但也曾深受皇恩,仍願為社稷蒼生勞心戮力,德操之高潔,乃是我輩之楷模,太子殿下難道不覺得欽佩嗎?”


    鄭大同公然懟道:“雖然因為一些誤會,皇上聽信了讒言將陸伯興罷官免職,但天下隻有委屈的臣子哪有委屈的天子,陸伯興沒有怨憤之心,隻有報效之跡,還望太子殿下明察。”


    朱載坖憋得胸口發悶,本欲開口,見高拱衝著自己瘋狂擠眉弄眼,隻好深吸一口氣忍下。


    他來是辦公差的,不是來和陸遠打擂台的。


    進南京就先把陸遠得罪死,那啥也不用幹了,直接收拾東西回北京吧。


    憋屈之餘,朱載坖也是越發覺得體寒心顫。


    那陸遠在江南的名望和掌控力也太恐怖了。


    人都不露麵,下麵這群走狗爪牙就敢和自己這個正牌太子公然對抗!


    這哪裏是臣子,簡直就是江南的無冕之王。


    隱天子!(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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