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這幹什麽?一條街道以外就能找到安全的庇護所,在這裏站這,不被墜天的流火砸死,在混戰中被亂刀砍死。”蕭旬強撐著站直身體,不知道身體裏是不是有什麽分泌失調了,還是哪根神經搭錯了弦,她的雙腿在顫抖,力量已經差不多快要流逝幹淨了。


    “那你又要幹什麽?衝過捉對廝殺的戰場麽?你不會真以為你自己一個人能夠衝過去吧?”聖塞內裏格蓋瑞大公搖搖頭。


    “可是你又懂什麽呢?”蕭旬懶得多說什麽。


    蕭旬想說你確實不懂啊,又沒經曆過那麽多,沒見過末世,沒見過苦難,從小生活在雍容華貴的大公館裏,每天接觸到的也就是百依百順的仆從下人和社會上各種彬彬有禮的名流,除了老爹經常給她換老媽之外,她衣食無憂,無憂無慮。


    而她蕭旬可是被人從龍災的廢墟裏挖出來的,見過人世繁華,也見過天災滅世,見過苦難,也見過不畏苦難的末世拯救局。她迷茫啊,如果不去拯救世界,她還能幹什麽呢?


    她曾經聽一個在街邊賣臭豆腐大叔說,他的夢想是去遠方的大湖釣魚,當時作為末世拯救局對人攻堅一科科長的蕭旬就感到非常不能理解,在經曆過那麽多事情之後,她實在無法想象釣魚這種事情是怎麽對人產生吸引力的。


    拯救世界以後有的是魚可以釣,現在去湖邊隻能遇上貨真價實的水怪。


    她忘了從什麽時候開始,她一直都在奔波,旅途中的風景,她真的沒空去看,哪怕僅僅一眼。


    “我是不太懂啊,要不你跟我講講唄。”聖塞內裏格蓋瑞大公說。


    “反正我也覺得我大概走到頭了,和你說說也無所謂,我其實來自另一個世界,來自一個即將毀滅的世界,因為陰差陽錯的原因靈魂來到了這具身體上,我要回到那個世界,拯救那個世界。”蕭旬長話短說。


    “可是你想拯救世界的願望,難道不是別人給予你的嗎?”聖塞內裏格蓋瑞大公說。


    “那又如何?”蕭旬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但是此刻她很累,大腦的思考能力直線下降:“我認定了這條路,那麽這便是我的道路了,人總是要選定自己的道路,然後終其一生在這條路上跋涉的,無論這條路是你自己找到的,還是別人曾經走過想你繼續走下去的。”


    好像確實如此,自己想拯救世界,想得夙夜難寐,但是這確實是別人帶領她走上去的。然而哪又如何,她早就已經認同了這條道路,最重要的不是其他事情,而是她自己認同了這條道路。


    “那麽你自己的想法呢?你沒有自己的願望嗎?”


    “這就是我的願望呀,有人向我描述了一個很好的世界,向我伸出手,問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建設那個世界,我抓上了他的手,那一刻開始,拯救世界也是我的願望了,所謂傳承,大抵就是如此吧。前人未盡之功業?我才不管,我確實想看到他描述中的那種每個人都能安居樂業收獲幸福,沒有剝削,沒有天災和各種衍生怪物的世界。這就是我的功業,我對後人來說就是前人,什麽身前身後名,我根本沒空去管。”


    她要走的路太遙遠了,究其一生無法抵達,但並不妨礙她去走,任何道路,都是她這樣一個個具體的人,一步步踏出來的。


    “你聽說過北境的霜龍麽?”聖塞內裏格蓋瑞大公歎了口氣,問。


    “和現在有什麽關係?”蕭旬問。


    “你就說聽沒聽說過吧。”


    “聽盧基烏斯將軍說過,他說就算是北境的霜龍,也不是瓦西列烏撒軍隊的對手。”


    “北境的霜龍,從名字上聽好像和冰霜有關,但其實隻是它長年沉眠在冰雪之下,身覆白雪,翼展上懸掛著千年不化的堅冰,人類才給它起了‘北境霜龍’這個名字,其實它是目前人類已知的唯一龍神。”聖塞內裏格蓋瑞大公走到蕭旬身邊,一把抓住了蕭旬的手:“你知道龍神和龍的區別嗎?”


    “龍神擁有權能,龍就隻是從物種上單純強大罷了。”蕭旬還是很清楚這些區別的,她再怎麽說也曾經是末世拯救局有一定資曆的幹部。


    “龍神的血也一樣擁有權能,在百年以前,東方的大熤曾經組織軍隊進入荒無人煙的北境討伐北境霜龍,那裏是生命的禁區,視線所及之處之處隻有白皚皚的雪。具體的戰況,史書中已經被刪得差不多了,隻有一些流傳民間的野史留下了一點真假存疑的史料,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征討霜龍的軍隊基本全軍覆沒,霜龍沒有死,依舊沉睡,擁有權能的龍血散落世間,其中一點,就在這裏。”


    聖塞內裏格蓋瑞大公從蕭旬袖口裏抓出香蘭笑,金色的小鳥撲騰翅膀,發出淒厲的哀鳴,無論怎麽掙紮也無法掙脫聖塞內裏格蓋瑞大公的小手。


    蕭旬不知道為什麽,想起來那個夢,那個夢中的無歸塞給她“注視”的夢,夢中“注視”就是個毛絨絨的東西,分明和夢醒之後十四州塞進她手裏的香蘭笑一個手感。


    “乖。”聖塞內裏格蓋瑞大公伸手撫摸香蘭笑的腦袋,香蘭笑很聽話,立刻就不鬧了,像是知道了自己的命運。


    聖塞內裏格蓋瑞大公緩緩對著天空張開雙臂,仿佛要擁抱支離破碎逐漸崩毀的天空,仿佛要擁抱滿天的流火。不遠處,一個末世拯救局的幹部驅動魔力,在法杖頂端凝聚出十米多長的烈焰長劍,淩空斬下,灼熱的氣浪吹拂聖塞內裏格蓋瑞大公的白色裙裾。香蘭笑從她手中墜到地麵,幹癟如在沙漠中風幹的幹屍,沒有一絲水分與血液,羽毛幾乎全部剝落。


    聖塞內裏格蓋瑞大公拔出儀式短刀,深吸一口氣,猛然捅進自己的腹部,她仰頭看向天穹,對天穹發出命令。


    “時間乃是神的權能所在,冒犯神的威嚴者,必將被時間洪流所拋棄,禁錮在原地,駐足不前!”


    一瞬之間,一切都慢下來了,像是一部影片進入了慢放,蕭旬能清楚地看清每一團火雨在空中流動的形態,能看清每一個人的揮刀,感受到每次揮刀時刀上的動能。不知道是這些人變慢了,還是她蕭旬變快了。


    “快跑起來呀,媽!快跑起來,你不是還要去拯救世界麽?圖書館就在主樓右後方,檔案室就在第二層!”聖塞內裏格蓋瑞大公對著蕭旬呼喊。


    蕭旬狂奔著穿過戰場,看見至少有五個人起在了剛才那一記火劍的斬擊下,而斬出那一劍的幹部,也正被兩名禁衛軍的士兵撲殺,其中一名士兵的劍,已經紮進了他的後背。


    她抬頭,一團燃燒的赤焰快要擊中她了,一旦被擊中,恐怕她也難逃被瞬間燒個對穿的命運。


    “神曾與世間眾生靈立下約定,違背神的約定者,必將在神威下湮滅!”


    滿天的火瞬間全數爆開,散作無數零星的火花,閃爍像是天極流霞的光,這樣的火花砸在人身上是沒有傷害的,火花會彈跳幾下,隨後徹底熄滅。


    “快跑呀!蕭科長!不要以為龍血魔法的術式我能維持多久!再跑快一點!”聖塞內裏格蓋瑞大公大喊。


    距離圖書館已經很近了,就在咫尺,就差白來米了!


    一個殺紅眼的戰士拿著刀突然迎麵撲向蕭旬,他不屬於末世拯救局,也不屬於禁衛軍,他是大審判官西塞羅的私兵,他周圍的隊友都已經死光了,隻剩下他一個人,他的精神已經崩潰,看見會動的東西就會揮刀砍上去。


    “沒有人能夠直麵天神的威嚴,直視神威者,必將在神威下拜服!”


    霎時之間,每個人身上都有千斤之重,不是什麽神的威嚴,而是巨大的重力,壓得人站不起身,不由自主地伏地跪拜。那個即將砍到蕭旬的私兵瞬間被壓垮,他以刀插地,想撐著刀站起來,但是刀在重壓下崩碎,他被硬生生壓在了破碎的刀上,刀片洞穿他的喉嚨。


    “世間,竟然還存在著禁忌之術。你,竟是魔女麽?”


    聖塞內裏格蓋瑞大公回頭,看到渾身負傷,鬥篷被火燒得破爛的焚天科副科長西門煌城站在身後,右手按著長劍劍柄。


    “能讓我送完她這一程麽?”聖塞內裏格蓋瑞大公問。


    “顯然,不行。”西門煌城拔劍,劍氣破空。


    聖塞內裏格蓋瑞大公無奈地苦笑:“蕭科長,我的力量,就到這裏了。”


    西門煌城收劍,聖塞內裏格蓋瑞大公嬌小的身軀倒在地上,沒了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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