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旬出門上了馬車,天有些陰沉,似乎將有雨。君士坦丁堡靠近黑海,屬於地中海氣候,夏季高溫幹燥,冬季溫和多雨,夏末的君士坦丁堡本不太會出現大規模的降雨,此時天空卻烏雲密布,狂風呼嘯,似乎再過幾分鍾,便會有成千上萬噸水從雲端墜下,轟擊地麵的一切。


    蕭旬看向僅僅一街之隔的聖烏斯大教堂,隻覺得心中感情有點複雜,難以言喻。大教堂還是那樣莊嚴而沉默,仿佛再大的風浪也不會將它撼動,仿佛它會永遠紮根於此。


    明明她距離末世拯救局已經這麽近了,抬眼便能看到,奔跑兩步就能推門而入,這奔跑兩步的距離卻仿佛隔著她一輩子都不能跨越的鴻溝。


    她本想通過進入瓦西列烏撒的政治圈,一步一步提高自己的影響力,來坐上談判桌,和末世拯救局正麵交鋒。然而現在她選擇的舊貴族勢力要被人清算了,她當然可以甩手不管一走了之,可她就永遠地失去了接觸末世拯救局的機會,她隻能躍入漩渦。


    若敗,她大概粉身碎骨,和這群舊貴族一起死在政治清算中,若勝,她的政治地位會就此飆升,說不定能一舉達成她的目標,進入到末世拯救局中,找到天使的關鍵信息,然後回到她原來的那個世界。


    倘若舊貴族失敗,瓦西列烏撒毫無疑問將迎來一個極度強盛的時期,新的特權階層尚在萌芽,老的特權階層相繼死光,上到大執政官和新貴族,下到平民百姓,說不定都能夠活得安穩,樂得幸福。倘若舊貴族勝利,重回巔峰的舊貴族們會怎樣報複性地打壓其他階層,蕭旬不太敢想。


    但是,瓦西列烏撒的三億人民,又和她有什麽關係呢?自從雅特莉婭斯的父母被末世拯救局殺死,她就再也不覺得這個世界上還有她的家了,她的家隻有那個世界,她要拯救的那個世界。


    她不覺得這個世界上有她的家。


    她要回家!


    ———


    距離帝國第一近衛軍團開始攻打城門,還剩半個小時。


    奧古斯都伯爵坐在家中四米寬四米長的大床上,百無聊賴地擺弄著棋牌,和蕭旬與西門煌城對弈的棋不同,他所擺弄的是目前長老院中最流行的一種賭博性質的棋牌,他上回才輸了尤裏烏斯家的那個小子五百金幣,下回他一定要贏回來。


    進長老院的大多都是他這樣的遊手好閑之徒,西塞羅老人願意培養他,單純是因為西塞羅老人沒有子嗣,他老爹生前又和西塞羅老人是過命的交情。如果不是在長老院贏贏輸輸間把每個月國家送的俸祿全部花了個精光,他也看不上西塞羅老人每個月資助他的那點經費。還好他演技精湛,又有些聰明,不然他不可能在長老院裏混成最瀟灑的那一個。


    隻要稍微演點戲,看著老爹的威望他就能衣來張口飯來伸手,他還要去努力什麽呢?權力?權力這種東西有用麽?他在長老院裏混日子,吃得飽穿的暖就夠了,他要那麽多權力來吃得更飽穿得更暖麽?在瓦西列烏撒有句古話,叫做吃太飽會撐。


    “伯爵大人,有個自稱是魔女的家夥求見。”穿著暴露的女仆千嬌百媚地靠在門邊說。


    其實這也是奧古斯都伯爵本人的趣味,隻有在家裏沒有外人的時候他才會叫女仆們這麽穿,在眾賓客和西塞羅老人麵前,女仆們永遠穿得精致得體。


    “唉,怎麽這個時候來?多晚了,還讓不讓人休息了?”奧古斯都伯爵滿嘴牢騷。


    “那,我讓她請回?”女仆問。


    “算了算了,讓她進來。”奧古斯都伯爵擺擺手,從床上坐起,也不換衣服,穿著睡衣就往客廳走。


    “對了,今天女仆長擅自和客人交談的事,請問怎麽處理呢?”女仆扭扭捏捏地想往奧古斯都伯爵懷裏鑽。


    奧古斯都伯爵不耐煩地推開女仆:“人家是蓋烏斯公爵看著順眼的,這種事情就別找我報告了。”


    奧古斯都伯爵坐到客廳的沙發上,客廳裏點了一圈燭燈,燈火搖曳,影子投在牆上詭異而淩亂。


    蕭旬獨步一人走進,客廳,直接坐下,十指交叉放在眼睛下麵,低低地說。


    “臨海宮裏駐紮著很多私兵對吧,把這些兵全部給我。”


    魔女開門見山地說。


    一道閃電在窗外明滅,隨後是一聲炸雷,狂風吹著窗戶哐當作響,寒冷的空氣從窗戶的空隙中湧入室內,所有的燭火都在此時搖晃起來。


    “這是你們最後的機會了,不想死無葬身之地,就按我說的做。”


    ———


    距離帝國第一近衛軍團開始攻打城門,還剩四十分鍾。


    西塞羅站在窗前,麵無表情地發呆,說心裏沒有忐忑是不可能的,無論再怎麽樣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遇到這樣重大的時刻,心中總會有忐忑。不過他不能表現出來,他要維持好沉穩的形象,讓別人以為他勝券在握。


    實際上他心裏很虛。


    他現在所在的位置是下城區,這裏有很大一片居民區被他花錢買了下來,用作私兵駐地,私兵差不多六千人的規模,是可以和大執政官的禁軍對剛的軍事力量。


    但是這六千人中,現在隻有一千五百人有兵器,並且大多是些土質的裝備,這些裝備打打土匪還行,和正規軍碰上隻有死路一條。他的籌碼不夠多,能做的隻有賭。


    “報告!斥候送來急報,帝國第一近衛軍團已經推進到了城外城外五百米,首都第一護衛軍團已經嚴陣以待,雙方還沒有開始交火。”一個私兵衝進室內撲通聲單膝跪下,氣喘籲籲地報告。


    “再探。”西塞羅手一擺,私兵又小跑著離開了房間。


    守城的首都第一護衛軍團,由大執政官身邊的親信盧修斯掌管。


    掌管帝國第一近衛軍團的,是新貴族的瑪爾斯將軍,瑪爾斯掌管瓦西列烏撒北方的防務。安排一個新貴族的將軍,本意上是用來製衡西軍的蓋烏斯將軍和東軍的盧基烏斯將軍。


    但是現在,瑪爾斯是想反麽?還是瑪爾斯和大執政官聯手想要幹掉他們這些拖後腿的舊貴族?


    西塞羅必須時刻監視這兩支軍隊的動向。


    “報告,禁衛軍有一支五十人的部隊正在向末世拯救局方向移動。”有一名私兵衝進房間。


    “禁衛軍由大執政官本人親自掌控,他派人去末世拯救局幹什麽?”西塞羅眉頭緊皺:“叫涅普頓去送信。”


    “是!”私兵退下。


    這是他的一張牌,那個叫涅普頓的私人信使會把他的信件送給他在首都第一護衛軍團的細作。現在是時候用這張牌了。


    “報告!魔女前往臨海宮,把臨海宮的五百駐軍調走了!”又一個私兵衝進房間。


    “什麽!”西塞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五百人是他用來當作預備隊的,竟然被魔女偷走了,現在他手裏隻剩下一千人的部隊。不能再拖,必須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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