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啊,姑姑,是俺姑姑來了嗎?”,屋門外,忽然呼啦啦又跑進來幾個人,邊往裏擠邊高聲喊叫著姑姑。


    奶奶也很激動,她一下子放開了握著侄孫媳婦的手,往前走了兩大步,才看向旁邊的牤牛大爺,對他說:“小牤牛,給姑姑說說,這幾個家夥都誰啊?姑姑老眼昏花的,認不準啦……”


    “好咧,大姑!”牤牛大爺瞧著擠進來的幾個漢子,逐一開始了介紹:“這個瘦高個子,是姑姑您的小馬駒兒,你看看他那瘦模樣,變了沒?”


    姑姑慈祥的目光看過去:“馬駒兒啊,都多大歲數了,還跑那麽快幹嘛,看看這滿頭大汗的,當心點自己個身體,別給孩子們添麻煩……”


    馬駒兒大爺連連應聲,話都激動得說不利索了。


    “呦呦呦,姑姑快看,這個是臭蛋,那個是糞草,這倆家夥現在人模狗樣的,變化可不小,特別是糞草這家夥,還是咱張樓的村長呢……”牤牛大爺接著介紹道,滿嘴都是幸災樂禍。


    “是嗎?俺糞草出息了啊,都當村長了,好孩子,現在你還……”奶奶笑眯眯地看著她的兩個老侄子,還沒等老人家說完,糞草大爺就急匆匆地扯著嗓子嚎開了。


    “姑姑啊,姑姑,俺的親姑姑,好多年沒有見您了,當啥村長也不行啊,俺還是姑姑的小糞草……”


    哈哈哈哈哈。


    圍觀的眾人,看著他們平常威嚴的村長,露出來了這一麵,又笑了。


    “臭蛋,你小子不就是在家看個孫子嗎?現在咋還穿的這麽幹淨利索,這是不臭了?”


    “姑姑,還不都是您教育的好,俺從小臭烘烘,誰都不待見,連俺爹俺娘都不樂意管俺的事兒,隻有姑姑您不嫌棄,天天的給俺洗手洗臉洗腳丫,還經常抱著俺,給俺們唱歌……俺長大後才知道姑姑的好,現在自己也見天洗刷,再也不臭了……”臭蛋大爺說著說著,自己就哭了。


    奶奶卻笑了。


    滿足的笑了。


    “讓一讓,都讓一讓,叫我過去看看俺大姑,看看她老了不,還能抱動俺不……”屋門外,一個喘著粗氣的聲音傳進來。


    “呦,這是俺的肉墩來了,”奶奶緊走兩步,從門口迎上這個侄子,她寵溺地揉揉肉墩大爺的腦袋,一迭聲的問:“這咋還瘦了?是不是缺吃的?還這麽喘,你這身板可不行啊,小肉墩……”


    不知道為什麽,我心裏有種隱隱的感覺,這位被奶奶稱做小肉墩的大爺,明顯比其他幾位要受寵得多。


    可貴的是,另外的四個大爺,眼裏就沒有一個嫉妒吃醋的,相反,大家覺得好像都是應該的一樣。


    “姑姑,不缺吃的,啥也不缺,唉,就是前幾年,批鬥的有點狠了,落下了點內傷,沒事,沒事……”這個大爺說著說著,還扯著嘴哭上了。


    “嘿,姑姑的小肉墩,讓你受委屈了,不哭了不哭了,你哭啥子嘛,是不是又想姑姑了,這不是姑姑來了嗎?小肉墩,大過年的,來給姑姑笑一個!”奶奶慢慢地拍著他的背,輕聲哄著這個老侄子。


    肉墩大爺嘴一咧,笑了。可那笑容猛一看,比哭還難看呢!


    讓他這樣一搞怪,大家夥兒也都笑了。奶奶繼續哄著,她看向肉墩大爺身後的年輕人,目光閃了閃,問起來:“嘿嘿,小肉墩,這個小家夥耳垂真大,是個福相!長得臉盤子多像你,可惜就是沒有你胖,來,給姑姑說說,這是你屋裏的娃娃嗎?多大了?叫個啥?結親了沒?”


    奶奶一個急急地四連問,更加凸現出了她對肉墩大爺的關心和愛護。


    “是,熊孩子,還不快過來,見見你大姑奶奶,這是俺老小,叫張和平,姑姑啊,你的肉墩沒材料,就這一個男娃兒,他上麵還有仨姐姐……”


    “呀,肉墩還有仨姑娘呢,姑娘好啊,姑姑就喜歡小姑娘。跟你金玲姐姐一樣,人長得好看,再梳兩個小辮子,多讓姑姑待見,比你們一幫子臭小子強多了……”


    “嘿,大姑,說到金玲妹子,她沒準一會兒也來回娘家,您老人家估計能見著!”牤牛大爺插了個話。


    他嘴裏的這個金玲妹子,就是他的親妹妹,大舅姥爺的親閨女,奶奶娘家下一輩的三個姑娘之一,還是年齡最大的那個。


    “呦,金玲也來啊,好好好,多少年不見俺金玲了,這丫頭婆家是哪的?幾個娃娃?”奶奶順嘴問道。


    “姑姑,金玲姐嫁的好,嫁到城裏了,妹夫姓陳。她生的倆娃娃,一個男娃兒一個女娃兒,大的男娃兒當兵,小的女娃兒上學,都出息著呢,比俺家這幾個強多了……”肉墩大爺搶先給奶奶說。


    “嗯,那俺金玲丫頭婆家不錯,有福了……”


    “姑姑,肉墩兄弟不知道,金玲妹子家的男娃兒當兵是不假,不過今年已經複員了,他轉業到了縣裏的一家好單位,上班了,工資高著呢,一個小娃娃的工資,比俺一大家子掙得還多……”牤牛大爺炫耀著說,看起來,這個妹子和外甥,是他的驕傲!


    隻見肉墩大爺的眼裏,一時間充滿了羨慕和落寞。


    奶奶看在眼裏,也沒有接著再誇她的金玲,而是繼續關心起來了她的這個小肉墩:“你也不差哦,一下子添了仨閨女,咋樣,孩子們都結婚了嗎?”


    “姑姑,她們姐仨兒都打發出去了,雖然嫁的都是莊戶人家,也算是成了戶人家,能開門過日子了。這不就剩下了這個小的,和平娃兒,都二十多了,還沒有人提媒呢,都愁死我了……”肉墩大爺越說,聲音越低,慢慢地眼眶裏又滿是淚了。


    “嗨,孩子才二十歲,你急個啥,好女孩多著呢!和平娃兒,回來給姑奶奶說說,看看你喜歡啥樣的,孩子,姑奶奶給你留意著,總不會叫俺侄孫打光棍的……”奶奶寬慰著肉墩大爺,拍著他的肩膀說。


    “謝謝姑奶奶,我不急,隻要俺爹身體能好一些,血壓低一點,心髒……我沒事,我不急的。”張和平一說話,條理分明,思路清晰,再加上對他父親滿是關心之語,讓我對他的感觀很好。


    這個哥們兒,很穩重,人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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