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場鬧劇的眾人“哈哈”笑過之後轉身跳他們的舞蹈去了,隻留下那個被折騰得頭暈眼花的人,縮著肩膀,一手捂著口鼻,一手拿著被血染紅的麵具,怔怔地看了一會兒,才蹣跚著腳步走到了角落裏。沒有人拉他一把,沒有人遞上一塊紙巾。謝直樹坐在椅子上,小心地將鼻血擦去後,低垂著頭,雙手捂著眼睛,不久之後,那縮進椅子裏幾乎看不到的肩膀微微地抖動著。一直默不作聲地看著這一切的謝家樹四個人,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男人懦弱到極致才會哭泣,這在謝家樹看來就是如此。他看不起他縮著肩膀的猥瑣,更看不起廉價的眼淚。段子言歎了口氣,戳了戳謝家樹的胳膊:“要不要……去安慰他一下?”謝家樹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你起碼應該過去把這個送給他吧!”段子言提高了聲調,把一塊幹淨的手帕遞給謝家樹。“你管他幹嘛,你們這麽熟?”謝家樹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抱著雙臂將整張臉別開,眼不見心靜。“你真是……”“我來吧。”四個人之中脾氣最好的何翌拍了一下段子言的手,將手帕接過來,朝謝直樹走過去。謝家樹朝那邊看了一眼,想到了什麽,賭氣地迅速轉回了頭。他才不擔心那個掃把星哥哥,明明是個比自己大二歲的大男人,竟然懦弱到需要別人的安慰?謝家人才不會這樣,從哪裏看他都不是謝家人!煩躁地踢開了身邊的椅子,謝家樹大踏步地朝舞會中心走去。“翾城!你看看他,他又這樣,他……”“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什麽德行,”夏翾城拉著憤怒的段子言亦尾隨謝家樹而去,“別生氣了,一起跳支舞吧,你會跳女步對不對?”“再擦一下吧,鼻血沒有弄幹淨會很難受。或者去洗手間洗一下好不好?”謝直樹過了很久才知道頭頂傳來的話是對著自己說的,遲鈍地抬起頭,眼神迷茫地看著近在咫尺拿著濕手帕的細長手指,順著胳膊一直看向爭吵自己笑著的人。雖然他看不到對方的臉,但他聽聲音就知道,這是謝家樹的朋友,何翌。謝家樹的朋友,比較起來和自己也一定是地位懸殊,竟然會對他這麽溫柔……“謝、謝謝,不用了……我……”“走吧,我帶你去洗手間。”何翌不由分說地抓著謝直樹的胳膊將他拉了起來,帶著他離開了舞會。走廊上的洗手間裏,謝直樹清洗了鼻子之後,手帕洗了五六次還是覺得會髒。何翌站在旁邊看著他不停地揉搓著已經洗了十幾分鍾的手帕,不由覺得這個人實在是可愛到有趣。謝家樹低垂著頭,剛剛清洗的時候半長發的發梢被水潤濕,濕漉漉地垂下來因為動作而搖晃著。朦朧在發絲中的眼睛濕潤微紅,怎麽看都是個可愛的人。摘下眼鏡的他不再像以前一樣木訥,何翌自認見識過不少的美女美少年,但發差如此之大的一個人卻讓他驚歎不已。都說人要衣裝佛要金裝,說的果真沒錯。如果給他打扮一下……他想這麽多做什麽?何翌猛然發現自己竟然在想這些有的沒的,扯起嘴角苦笑了一下。“好了不用再洗了,已經很幹淨了。”何翌出聲阻止了謝直樹。“啊?可、可是……”他覺得怎麽洗都洗不幹淨……“一起去跳支舞吧,”看到對方顫抖了一下,何翌想起方才發生的事,微笑著補充道,“你會跳嗎?普通的中速圓舞曲之類。”“如果慢一點的話,我……我大概能跟得上。”說出這句話之後謝直樹才驚訝自己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但是後悔已經沒用了,何翌從他的上衣口袋裏拿出眼鏡替他戴上,自己也摘下了麵具,拉著他走出了洗手間,再次回到假麵舞會的禮堂。第05章在那次的假麵舞會——自己參加的第一次校內活動——上,謝直樹第一次知道,自己也能像那些優雅的紳士一樣跳出華麗的舞步。事實上,雖然謝直樹並不是那種什麽東西都一學就會的天才。甚至還很木訥,但隻要有人認真教他,他其實也能學會一些東西的。那一天他這一生跳過的第一支舞曲,雖然在何翌的帶領下跳的是女步、雖然他偶爾踩了幾下何翌的鞋子,但卻驚豔了全場。被稱為s大四王子之一的何翌的光彩,竟完全不能壓製他的突出。於是在那次之後,校內對於謝直樹根深蒂固的印象雖然並沒有太大的改觀,但來自於同學間的惡意捉弄漸漸變少了一些,即使偶爾他還是會被當成調笑的對象。因為在s大這種精英中的精英才能進入的大學,像他這樣木訥懦弱的人,除了他再也沒有一個。而就在那天之後,他和謝家樹之間的關係,也完完全全變化了,再也稱不上是兄弟,即使謝家樹從來沒有承認過他的身份。假麵舞會結束後,因為何翌和謝直樹都摘下了麵具沒有遵守約定犯了規,兩個人同時離場,並沒有參加接下來的人氣王和人氣公主的投票。謝直樹是被何翌拉著離開了舞會。他知道身後一直有一雙含著惡意的眼睛在看著他,但他不敢回頭。他知道那眼神是來自於哪裏。自從他的手放在了何翌的手心裏,那從謝家樹那裏射過來的惡狠狠的眼神就沒有停止過。他一定是厭惡了自己竟然接近他的朋友吧。一想到謝家樹幾乎不曾正眼看過自己,而卻因為何翌的關係瞪視自己幾個小時,謝直樹的心裏就一陣苦澀。之後何翌要帶他去兜風。看到那輛豪華的法拉利的時候,謝直樹直覺地搖了搖頭。自己根本配不上那種車子,他坐過的車子也隻有公車而已。平時節儉慣了,能步行決不坐公車,他甚至連一輛自行車都沒有。這些豪華的名牌車他連摸一摸都覺得不真實,即使家裏的車庫裏有兩輛法拉利一輛寶馬一輛勞斯萊斯。但那是謝家樹的車子,與他無關。他從不敢碰觸家裏任何貴重的東西——他覺得自己不配,那是被謝家樹的長期排擠譏諷所形成的對於自己存在價值的最大限度的貶低。謝家樹的冷嘲熱諷、蔑視的眼神、高高揚起的下巴都在告訴他,他們的身份完全不同。還記得小時候謝家樹因為他好奇碰了他從國外買回來的汽車模型玩具而指著他大罵:“像你這種za種根本沒有資格碰我的東西!被你碰過了都覺得惡心!”那天,謝家樹當著他的麵,把新買來還沒有拆開包裝的玩具扔進了垃圾桶裏。謝家樹不知道的是,那天晚上,趁著所有的人都睡著了,一個少年在被女傭打包成一大袋子的垃圾中,翻出了那個汽車模型,偷偷的藏在了自己房間的床下。因為幾乎不曾有人進過他的房間,連打掃的女傭都不會打開那扇門,謝直樹的床下、櫃子中,裝滿了各種各樣撿回來的東西。如果問謝直樹為什麽藏著那麽多東西,他會說,因為那都是謝家樹用過的東西。謝家樹用過的東西——僅僅因為謝家樹!他對謝家樹的感情,在對方對懦弱的他的不屑、他對那人所擁有的一切的崇拜中,早已變質。謝家樹不叫他哥哥,而他也不曾把他當成弟弟——因為他對謝家樹的感情已經近乎於愛情。一年一年的朝夕相對,他在他身後默默地看著他,承受著他對他的漠視。他不曾希冀過什麽,但心依舊疼痛。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和性格,完全配不上謝家樹。他當然不敢告白,他怕的是謝家樹罵他“za種”、“惡心的同性戀”。身為那人的哥哥,竟然對弟弟產生不應該的感情,而且那是一個和自己有著同樣性別的人啊。如果謝家樹知道這些,一定會把他揍個半死吧。被他這種不正常的人放在心裏,還會在zi慰的時候想象著謝家樹的luo體——他真的很變tai很惡心。謝家樹是他敬畏的人,卻被他無數次在腦海中玷汙。因為懼怕,他隻能默默地看著謝家樹,隻能收集一切與謝家樹有關的東西。而自己麵前的,正是謝家樹的朋友——與謝家樹有關。自己剛才還和他跳過舞,和他握過手。不知道自己的掌心裏,是不是因為與何翌的碰觸,會有了謝家樹的味道呢?被拒絕了兜風的邀請,何翌有點苦惱於對方的排斥。看著低垂著頭盯著自己掌心的謝直樹,心道難道是因為他是家樹的朋友,他才拒絕他?“直樹,能不能和你做朋友?”謝直樹猛地抬起了頭。他說朋友?和家樹的朋友做朋友,那是不是代表他和家樹之間又多了一層關係?